说到这里,宛娘沉默一会儿,轻声道:
“……他一定会抛弃我。”
她是哀怨的,柔弱的,像是有些优柔一般,总是轻言细语地说话。
唯有说到这一句,声音里尽是笃定。
却不见一丝怨恨之意。
成镜馆的女主人轻轻哦了一声:
“可真是个薄情寡辛的男人,为什么会挑中那样的人呢。”
“明知会舍弃你,远远离开的,这样无法托付终身的男人。”
“……因为他家乡也经常下雨吧。”
宛娘喃喃。
平康坊的女人,常常有很多的梦想。
嫁给大官,被风流才子赎走,和意中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她没有这种梦想。从来没有。
她很擅长,或者说,很习惯,去侍奉那些只在夜晚到来的男人。
男人是很蠢的。
漂亮的,柔弱的,楚楚可怜的……各种各样的面目,很容易就叫他们神魂颠倒。
她是在平康坊里,格外从容的,格外游刃有余长大的那一个。
她精通所有在这里活下去需要学会的东西,如何妆点面目,如何摆弄宴席,如何去拉拢熟客……也包括如何在适当的年纪,挑选合适的人,说动他为她赎身,买下一座漂亮的宅院,种上许多美丽的花。
宅子很大,很空,一日一日,虚度光阴。
这是很好的结局了,其余种种,多为妄想,何必奢求呢。
直到她又遇见了许纶。
漂亮的,文雅的,满怀野心,又自卑,又胆怯,那才华横溢的年轻人。
她和他说她家乡的故事,他总是很耐心地听,他会给她写诗,为她描眉,在雨气充沛的,无人前来的那些寂寞日子里,他会撑伞而来,就像一场不期而至的骤雨。
宛娘立在成镜馆中,就这样怅然地诉说。
许多许多话,许多许多年,万语千言,她人生里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的那些事情。
“我其实不知道我的家乡再哪里,我没有被卖来之前的记忆,我只是和每个男人说我来自景州,说我的家乡翠绿,静谧多雨,我很想故乡,然后嘤嘤啼哭。”
“他们总会觉得心疼,会待我温柔,叫我少吃许多的苦头。”
“我没有故乡和家人的记忆。”
“却总会做关于故乡的噩梦。”
“梦里有个女人在哭,看不清她的脸,只是她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我,说对不起,对不起,别怨我,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的好伤心,好伤心,好像会一直哭到死掉。”
宛娘雾蒙蒙的眼睛望着窗外。
天色渐晚,日影移动。
她的影子拖的长长的,像是湖面漂浮的烟气。
“我不常哭,没什么好哭的,总是哭是个很坏的习惯,会叫客人觉得晦气扫兴。”
“但是,每次梦到那个女人,我都会在醒来时泪流满面。”
“很寂寞,很寂寞的梦,好多年好多年,都没有结束的噩梦。”
“唯有和他在一起后,就再也没有做过关于故乡的梦了。”
“回想起来,也不再觉得那是噩梦。”
宛娘沉默了许久,日影渐渐暗了,暮鼓响起,要到了关坊门的时候了。
有女人的声音漂浮在黄昏的光里,听上去像是悲悯,又像是含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笑意。
“你不愿离开他么……你想要和他厮守终身,白头偕老吗。”
宛娘沉吟片刻,迷惘地摇摇头。
她说:“不,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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