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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子正妃江氏,今年二十有二,娥眉不输人,青春正鼎盛,饶是如此,在看见沈安颐那光彩照人的面容时,还是险些揉碎了手里的帕子。
沈安颐全当没发现,莲步轻移,屈身见礼:“小妹安颐,见过王嫂。”
被她一唤,江氏才忽然回过神,想起这是公主、自家王妹,而不是哪个新入府的小妾侧妃,嫉意当即散去大半,忙扶起人来殷勤问候:“几年不见,妹妹出落得越发标致,我都快认不出了!”
沈安颐口角噙笑:“王嫂也是风姿更妙,更精神了。”
江氏见她乖巧,毫无自恃之态,心内舒坦不少,掩唇一笑,挽了她的手往里走,一面闲叙家常。
“兄弟姐妹们大了,就生疏起来,妹妹回来半年多,咱们也没能见过几面。也怨我胆小,又怕妹妹不赏脸,又怕府里简陋委屈了妹妹,一直也不敢私下请你。这不?惹得你哥哥骂了我,都是一家人,总顾着虚礼倒生分了。恰好昨天从隋州送来些上好的龙虾,就想请妹妹过来吃个饭,东西不值什么,主要咱们聚一聚,好歹也让嫂子看看你。”
“王嫂盛情,安颐叨扰了。”
沈安颐面带春风,顺着应承,暗暗留了个心眼。江氏和她的关系从来也不算热络,今早却无端派人来请她,她正觉得奇怪,现在听着,倒像是大王兄的意思。只是,大王兄这番突然的热情又缘何而来?
两人转入屋中,酒菜席面早已布置停当。江氏携着沈安颐坐下,一边给她布菜,一边笑道:“你哥哥还没回来,咱们先吃,不必等他。”说着又要倒酒,被沈安颐拦住了。
“天气热,精神差,喝了酒夜里更要头痛了,还望嫂嫂今天饶我。”
她软语恳求,俨然闺中少女柔弱姿态,秀眉颦蹙,楚楚可怜,江氏说怕委屈她本是托词,此刻却不禁真生出些怜意来,不好意思继续强迫,坐将回来,改盛了半碗汤。
沈安颐双手接过,眉眼弯弯地道了谢。姑嫂两个相对吃了一会儿,便听江氏叹道:“妹妹也是命苦,别国的公主八九岁还在爹娘怀里撒娇,妹妹早早没了母后不说,还被送到北桓当人质。当时听说他们要送你去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那么点点大的女孩儿,亏他们狠得下心!哎哟,可把我心疼得!饭都吃不下。”
沈安颐捏着象箸,偏头看着她,和风细雨地笑了笑。当年她离开昭国的时候,这位大王嫂尚未过门,与她并无多少情分,就算同情她遭际可怜,又何至于心疼得茶饭不思?
但她的性情,是不肯当面给人难堪的,于是并不戳破,只柔声道:“嫂嫂如此费心,却教安颐惭愧。我如今好好的回来了,从前的事就让它过去罢,来日方长,把以后过好才是紧要。来,嫂嫂吃这个。”
“你是客人,反倒推让起我来!”
江氏连声发笑。她受了沈明温暗中嘱托,务必要试探出一点切实的口风,原本担忧平素往来少,小姑子长大了心思多,不好亲近,现在见沈安颐知情识趣、纯善体贴,不由把心放下了大半。
又陪着吃了片刻,她故作惋惜地道:“妹妹能回来是好事,不过要是能早些回来就更好了。这么些年大王一点要接人的意思也没有,我都怕他老人家把妹妹忘了,却不知是哪个大人好心,提醒大王接妹妹回来的?改日遇见,我可得好好谢一谢他!”
沈安颐神情不变:“哪里有什么好心的大人提醒父王接我回来?此事说来纯属凑巧。”
“凑巧?”
“嫂嫂有所不知,当初上官大人出使北桓,偶然发现安颀在成洛,本是要将她带回来的,谁知……”说到此,她的脊背猛然一颤,差点没捉稳筷子。
即使已经过去了半载光阴,即使是在用心不明的旁人面前周旋,一提到此事,她仍然无法保持平静,心底像被一只小手蓦然揪了一把,顿时忘了下边该说的话。
江氏惊讶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妹妹,你没事吧?”
沈安颐长长咽下一口气,盯着眼前明亮似雪的白瓷碗沿,狠心将剩下的话说出口:“谁知安颀……意外被人刺杀。北桓为了息事宁人,也为了补偿,这才让我跟随使团回昭国。”
她说话时低垂着脸,侧对着江氏。江氏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得她声音沉重迟凝,隐约有悲愤气息,万万不像作假,便已然信了九分,思来想去,却还有一分放心不下,放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道:“可我听有人说,大王之所以急着把你接回来,是因为去年天现异象,准备……准备传位于你……”
“哈哈哈哈……”
她一句话没完,沈安颐突然丢下碗筷,伏在桌子上大笑起来。
江氏愕然地望着她。
“天现异象……哈哈哈……”沈安颐一手按着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嫂嫂,你从小在昭国长大,迄今为止,看过多少次‘天现异象’了?”
她一面笑,一面侧头看着江氏,清丽的容色间流露出淡淡的嘲笑,却也并未带有任何恶意,仿佛仅仅是因为听见了一条荒诞不经的传闻,捧腹之余对有人竟会信以为真感到诧异而已。
江氏被她用这样的神态瞧着,心底止不住地发虚,自觉尴尬,避开她的视线忙乱解释:“妹妹别恼,我也是听了传言被吓着了,一时情急心直口快,惹了妹妹笑话。不过我也真心是为妹妹好,怕妹妹年少单纯,被人教唆哄骗了去,我们女儿家,最要紧的事,便是安分守己。将来出了阁,侍奉好公婆夫君也就安稳了……你,唉,我也不知怎么说了……反正都是传言说你跟什么王位扯上了关系,嫂嫂也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沈安颐笑够了,慢慢坐直回来,也不惊怒,也不羞恼,只是看着江氏柔柔淡淡地道:“嫂嫂听谁传的瞎话?怎么连我都不知道有这种事?便如嫂嫂说的,我们女孩儿家,就该本本分分,遵闺训侍奉君亲,哪有冒天下大不违争什么权夺什么利呢?太不淑静了。安颐自幼承训,岂能连这个也不知?何况父王也不是昏聩君主,哪有放着两个好好的儿子不传,传与女儿的道理?哪怕父王乐意,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就算父王如今多疼我些,也不过是怜我独在北桓六年,举目无亲孤苦伶仃罢了,难得承欢膝下,自然亲近得多些,哪有什么传位的事?这样荒唐的谣言三岁小儿都不会信。我是不曾被人哄骗,倒是王嫂,怎么被人欺哄一下,就把谣言当真了呢?”
她一番话说得极流利,句句落在江氏的心坎上,听得她通体舒畅,不住点头:“妹妹是明白人,倒是我糊涂了。外面瞎传的话,毕竟不能当真的。说来妹妹如今也大了,这终身大事也该有个着落,王都的公子哥儿也不少,不知妹妹可有中意的?”
沈安颐听她提起这个话头,心下暗道不好,明面上却不便流露出排斥的意思,便只虚言应付:“我才回王都不久,人都认不周全,哪有什么中意不中意?”
江氏道:“妹妹若不嫌我多事,我母家倒有个表弟,年岁与妹妹相当,生得仪表堂堂,人也伶俐……不知道妹妹……”
“嫂嫂家的人自然是好的。”沈安颐嘴边噙笑,垂着眼睛剥虾,“只是这些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没有自家做主的。嫂嫂这样有心,何不到父王跟前说去?”
宴罢走出府门只觉得莫名烦闷,沈安颐站在台阶上略出了会儿神,令轿夫们抬了空轿先回去,自己随后沿着长街慢慢散步返宫。
经过聚贤楼时,忽然奔出一名伙计将她拦住,说请她上去一趟,有客人要见她。沈安颐仰头望去,一眼就望见楼上雅座窗边,上官陵巾带飘然,倚栏持酒,正笑意晏然地注视着她。
沈安颐怔了怔,忽觉心间一舒。
这个时候看见上官陵,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二话不说,跟着伙计登上楼去。
上官陵独坐在木桌边,手里把玩着薄瓷杯盏。纶巾束发,轻衣素衫,说不尽的雅致风流。而她本人的气质又十分沉静庄重,使得这份风流中别具筋骨,绝无一丝轻薄之感,只显得灵秀贵重,宛如美玉上的流光。
沈安颐站在雅间门口望着她,久久无言,乍喜乍悲。
之前和江氏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心里仿佛叠压着无法言说的委屈,压得她五脏六腑都难受。此刻见到上官陵,她忽而明白了那种委屈的来由。
上官陵向她展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可能,为她打开了一条从未见过却令人振奋的路,可直到刚才她才领悟到一件事:上官陵本身就是一个异数般的存在,绝大多数女子不会是上官陵,只会是江氏。
江氏教导她的那些话语,未必有多少是出于恶意,只是苍天未曾赐予她杰出的天赋,命运不曾给予她丰广的认知,使得她本能地恐惧她经验之外的一切,并且好心地想要把沈安颐也拉进“安全地带”。在沈安颐想来,这当然不算主观的恶意,一定要追究的话,只好归罪于命运的不平等。
“怎么不进来?”
上官陵见她一个劲在那里发呆,忍不住出声招呼。沈安颐从沉思中抽出神来,走到她对面坐下。上官陵提壶为她斟杯,沈安颐摆手:“我今天不喝酒。”
“这不是酒。”上官陵动作不顿,眸中微泄一丝促狭笑意,“是冰糖雪梨。”
沈安颐这才没话说,接过瓷杯浅抿了一口,清甜的味道润过喉舌,驱散了些躁乱的思绪。
“公主方才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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