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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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间飞行（六）

唐州坐在沙发上，抬起双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已经维持这个动作好一会儿了。

一条粗壮的、有力的、覆盖着美丽的银白色鳞片的尾巴从旁边伸了过来，起初还只是在唐州的腿边像是一条小狗那样的绕来绕去，只是在发现后者并没有要阻止这种行为的意愿之后，就逐渐的变的大胆了起来。

这条尾巴开始悄咪咪的向上探，绕过唐州的小腿，攀爬到他的腰间，最后轻轻的缠绕住了青年的手腕，尾端那并不像是蛇、而像是鱼，亦或者其他什么生物的轻盈的薄纱一样的末端轻轻的刮过唐州的手腕，带来了些微的痒意。

唐州从指缝当中露出一双阴郁的眼来，并没有阻止那一条尾巴的大胆的行动，只是幽幽的看向了这一条尾巴的主人。

被唐州以目光凝视的魔神却显然并没有任何的、自己可能做错了事情的自觉。当和唐州对上视线的时候，能够非常明显的观察到，索尔特尔的眼睛里面都像是一瞬间落满了光，衬的那一双包裹在黑色巩膜当中的黄金色的眼瞳光华灼灼，一时像是熔化了的黄金，一时却又像是黑海当中升起的过于璀璨了的太阳。

唐州飞快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错开了同索尔特尔之间的对视，仿佛对方眼底的那些光能够将他给灼伤一样。

“阿德莱斯？”但是这样的逃避显然并不能够让身边的索尔特尔意识到他们之间应该保持一些礼貌性的社交距离。正好相反，后者像是对于自己过于庞大的身形没有丝毫的意识一样，总是想要朝着唐州的身边靠近。

他是诞生自幽冥当中的世界之蛇，是创世神苏莱曼倾尽了所有的心血去孕育并且照料的孩子。倘若创世神没有陨落的话，那么索尔特尔原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尊贵的神之子，注定拥有着被所有生灵仰望的力量与荣光。

他从自己的父亲——从创世神苏莱曼那里所得到的“馈赠”，是属于“太阳”的力量。幽冥当中升起来的太阳，平等的向着整个星海当中所有的星球、所有的地域都投去光和热。

因此，在索尔特尔的身上并不存在一般蛇类会拥有的、体温偏低的情况，正好相反，他甚至是有些过于“滚烫”了。

对于一条蛇来说，这可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感受，所以索尔特尔格外的喜欢朝着唐州贴近，因为只需要和后者肌肤相贴，那么就能够从对方那里获得令蛇感到熨帖的凉意。

索尔特尔没有办法拒绝这种感受。他从以前开始就喜欢贴近唐州，用这样的方式去攫取一些唐州身上的凉意，是舒服到足够他将眼睛都眯起来的程度。

唐州曾经应该是非常习惯索尔特尔的这一种贴近与完全的信赖的，但是——那也已经是一万多年前的事情了。

对于如今的唐州来说，当索尔特尔靠过来的那一刻，他感受到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两相交织之下的那种矛盾感几乎激的唐州要原地弹跳起来，如同受到了刺激之后尾巴都高高的竖起来、浑身的毛全部炸开的猫。

索尔特尔敏锐的察觉到了唐州绷紧的神经与身体。但是他显然并不认这是自己的问题，甚至还又朝着唐州贴的更近了一些，几乎要和唐州额头贴着额头，细细的打量和端详着他的表情。

从那一双黄玉一样的眼瞳当中流淌出来的是极为纯粹的、毫不加以掩饰的担忧，如同能够将人完全的包裹进去的琥珀。

唐州的手垂在身侧，在略长的衣袖的遮掩下，他的小指轻微的抽动了一下，像极了主人不平静的内心。

但是唐州发现，尽管他在内心给自己找了一千个一万个的应该立刻拉开自己同索尔特尔之间的距离的理由，清楚的知道如今应该采取的最好打措施是以一些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方式让对方认识清楚两个人之间已经决裂、各奔东西的现状，拒绝掉这种过于亲密的关系，可他的心完全的罔顾了他的理智，在为了这久违的同索尔特尔之间的接近与相处而感到由衷的欣喜。

这样的自己简直令唐州为之感到作呕。

好在索尔特尔很快的就松开了他，重新以一种近乎于“乖巧”的姿态在旁边安静的坐了下来。如果可以忽略掉他的尾巴依旧还牢牢的圈住了唐州的手腕的话，那么现在的场面看上去倒是也还算正经。

唐州极力的让自己忽略掉手腕上的那一种略微的束缚感，微微的将身体向后仰了仰，像是这样就可以从被索尔特尔的气息和热度包裹环绕的情况当中脱离出来一样。

别让他知道究竟是谁对索尔特尔下了黑手……唐州注视着索尔特尔一无所知的、无辜的脸庞，眼底阴暗的凶光翻涌，像是在不断的“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漆黑泥潭。

只是当索尔特尔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勉力的压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个索尔特尔……还是那个他们曾经身为形影不离的挚友与搭档时期的索尔特尔。唐州原本不应该在意这样的事情，但是他却下意识的并不希望年轻的索尔特尔看到他身上的不好的一面。

毕竟，过去的“唐州”给他留下的，应该是极好的印象才对……就算明知道这不过是一场虚妄的水中月、镜中花，只是一个在记忆的玩笑下产生的错误，但是唐州也不希望亲手打破这种虚妄的美好的人是自己。

他有些心烦意乱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意图用这样的方式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唇舌之间顿时就弥漫开了一些腥甜的、独属于血液的味道。

“索尔特尔。”唐州问，“你还记得在你来找我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吗？”

索尔特尔的眉头稍稍的动了动，看上去是一副在努力回忆的模样。

“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幽冥当中。”索尔特尔说。

于索尔特尔来说，世人所畏惧不已的幽冥却是再寻常不过，甚至完全可以说是独属于他的一处静谧的领地。唯有在幽冥当中，索尔特尔才能够化为自己的本体——庞大到足以遮天蔽日，吞噬群星的世界之蛇——并且在其中自由的游动和舒展身形。

只是他近些年来保持着人形或者半人形的时候居多，为了能够和唐州结伴而行走遍宙海——所以像是这样化为本体、被幽冥所包裹的感觉，倒当真是久违了。

然而很快，索尔特尔就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太对劲。

他能够感受到的一切似乎都发生了许多的变化，至少已经不是索尔特尔记忆当中的模样；身体里面流淌着极为庞大的、理应是陌生的力量与权柄，但是索尔特尔却又发现自己能够如臂指使一般的去操纵和使用他们。

不过这些都只能够算作是小事了，真正让索尔特尔有些不知所措和慌乱的是亮点——

其一，他发现自己的父神、创世神苏莱曼陨落了，整片天地之间都逸散着属于祂的力量，但是索尔特尔却又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其二，他和自己的挚友与天命，名为“■■”的人类青年之间的契约断掉了，根本感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