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过往2：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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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罗浮有句古话，讲人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景元倒是没有对谁起了相思之情，只是那日他从后面收拾好自己出来，看见老师正笑得极开心，旁边的狐人表情又迷茫又担忧又生气又有些害羞欢喜似的，一动一静之间，是景元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他只记得自己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想生生拽住时间把它拖回去，换一天问老师也好、换一天带来她也好，总之，不该是此时此刻。

天才也分很多种，有的跳脱，惊鸿一瞥便速速陨落，有的心窄，高处不胜寒后酿成大祸，景元是最好的那一类，稳重明白，他自小便知道，犯错也没关系，只要后面尽力弥补。若是自己先不能放过自己，那才是什么都完了。所以他没有后悔过，也不太清楚后悔是怎么滋味。

他第一次后悔，便感觉自己的心都被酸苦侵蚀了大半。

“这是我的弟子，”镜流这么跟白珩介绍他，“叫景元，是很靠谱的小家伙。”

景元不记得白珩，每次随云骑出征参战的飞行士不计其数，白珩并非其中的佼佼者，她运气极差，纵使驾驶技术不错，可有着凡驾驶必坠毁的传闻，风险太大，别说剑首，就是景元自己都不可能上她的星槎。

[计都蜃楼]那次是意外，原本不该镜流去冒险，是她杀到兴起执意要去，在场别的飞行士都看懂了腾骁将军的脸色，不肯站出来，只有白珩疯子一样开了星槎来接，才有了她们接触的来由。

白珩听了镜流的话，眯起眼睛仔细把景元看了个遍，景元低头倒酒，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白珩梦游一样的声音：

“帝弓在上，竟然有人貌美能与饮月媲美。”

……

有关云上五骁，旁人不知道的第一件事是镜流嗜酒，第二件嘛，则是白珩好美色。

*

先认识应星的是镜流，认识两字其实是说浅了，作为短生种，纵使有工造司的鼎力支持，应星真正能出头、享誉罗浮，其实是因为镜流在走兽猎战凯旋后的一句话：

“这次生还全仗身上铠甲，算起来，此功该尽归造物之匠人。”

一个传奇的一句称赞，成就了另一个传奇，短生种在仙舟历史上从未成为过主角，而应星如流星横空出世，大鹏起于微末却终能翱翔九天的故事成为了罗浮人演绎的新宠。

这是英雄惺惺相惜的官方版本。

实际上要更复杂的多得多，源头甚至得从星历4800年说起，那一年仙舟联盟会持明五脉盟于玉阙，载书誓曰：金石可铄，此誓不破（《仙舟通鉴?五龙远徙》），持明族从此承担起守望『寿瘟祸迹』的职责。

龙尊共有五位，天风君：曜青龙尊，掌应龙之传。宰制风雷，膺责守望胎动之月；炎庭君：朱明龙尊，掌虬龙之传。炳辉天火，膺责守望太始燧皇。冱渊君：方壶龙尊，掌蛟龙之传。驯驭冰涛，膺责守望方寸烟海。昆冈君：玉阙龙尊，掌地龙之传。凝思静默，膺责守望息壤渊石。

最后是罗浮龙尊饮月君，掌苍龙之传，行云布雨，膺责守望不死建木。

持明族随五位龙尊驻守五艘仙舟，于轮回中坚守使命，为回报这份忠诚，仙舟人将方壶仙舟设为持明自治领，其上的冱渊君也是龙尊中最为尊贵强大者。

只是当初这计划是为了压制丰饶而定，先辈们自然是努力周全，但是几千年过去，一代代轮回后，当初的人不再，后辈们从出生起就被绑定了贯彻一生的沉重职责。要景元说，实在是怪不得人心思变。

除方壶外，各仙舟上的持明族都有异动，各方将军也是智计百出地弹压，算是能达到一种动态平衡。毕竟持明族只能轮回，没有新生其实意味着一直在折损，不似仙舟人源源不断，一个数量不断减少的种族想要越过仙舟人掌握权力是不可能的事。

罗浮这里的情况要更特殊，因为最初的罗浮龙尊雨别是引波月古海之水封印建木根系，淹没鳞渊境。持明族人等于再度失去家园，因为此事，罗浮的龙师与龙尊之间的关系便不似其他仙舟般融洽。这是个好事，方便仙舟人从中左右逢源，避免持明族如铁板一块，上下一心做出什么无法挽回之事。

这一代也是一样，因为龙师们对饮月君不可言说的隐隐不信任和忌惮，腾骁将军很轻易就分化持明为两派，不时引他们吵一吵闹一闹，甚至可以把饮月君“借”出罗浮用于征战。

对持明的全面压制意味着罗浮的和平和稳定，腾骁将军手里的权柄稳固，便开始新一轮的改革。仙舟开放对短生种的接纳是早就有的议题，这里的接纳不仅仅是允许他们前来，更是要准其定居、甚至成为仙舟一员的意思。既然有提议，自然也会有支持和反对，其中支持主要是狐人，他们行商者众，并不小看短生种的智慧与潜力，且他们也需要利用短生种来在仙舟占据更高的地位。

坚定的反对者便是持明族了，他们因为职责重大颇具话语权，所以持明的坚定反对一直是短生种在仙舟纵使辛勤工作也晋升无望的主要原因。

罗浮仙舟上持明族疲弱，于是才有了应星的闪耀登场。

景元旁观了这件事的全部过程，镜流那句广为流传的话甚至都是他提笔拟的，腾骁只让他知道，并没有让他插手更多。

“你现在主要是学习，多看，多想。你的思考也不必告诉我，因为随时间流逝这些都可能生变，不过都不要紧。一直不变才最可怕，你能改变，我倒是会更高兴。”

景元对腾骁这话的理解是，如果他做错了，景元之后可以弥补，如果他做得对，那景元便跟随其后。

腾骁那时已经很老了，景元明白自己的责任。

应星是个很英俊的男人，年近40，剑眉星目，对于容貌不老的仙舟人来说略见沧桑，不过景元专门调查过短生种，应星绝对在自己的种族中是驻颜有术的存在了。

虽然作秀成分居多，但应星的水平是真实的，景元不时会跟着镜流去工造司，找应星讨论铠甲、武器的制造和改良。

应星是个天才，也是个痴人，他是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来铸造的，所以才能强过活了千年的仙舟工匠。他待镜流亲近多过崇敬，镜流在他这里不是剑首，而是伯乐，应星觉得镜流懂自己。

镜流看应星像是看孩子，比对景元少了五分严厉，有一次她甚至还顺手摸了摸应星的脑袋。

景元在旁边看的有些嫉妒，应星察觉到他的眼神，犹豫片刻从口袋里拿出块安眲酥给他吃，景元僵着脸接过，刚放进嘴里就听见近些日子开始熟悉的声音传来：

“应星！你怎么大白天睡懒觉！”

然后是狐人快乐的脚步声，白珩绕过前面的厅堂才看见这里的三人，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们俩怎么在这里！”

应星认识白珩更早，在他出名前，工造司工匠们不想要的繁琐伙计都是推给他，其中就包括给白珩这个倒霉蛋每次检修新星槎。

因为性格缘故，白珩在熟悉后成为了应星仅有的朋友，后来他富贵了，也没有相忘。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白珩就搭着镜流的肩膀开口：“我们最近常在一起喝酒，我跟你说，镜流喝醉可好玩了，跟平时完全不一样，一点也不冷冰冰，特别喜欢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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