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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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弓身坐在座位上面，胳膊肘架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一旁地板上扔着的一副劳保手套。机器运行时的嗡嗡声稳定持续，有如亘古不变的背景音乐，其中偶尔夹杂着托尼和班纳的交谈声。

离控制台稍远的地方，娜塔莎在和巴顿一起擦枪，从最笨重的那把擦到最袖珍的那把。然后是长刀、短刀、匕首。再然后是武器带，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和油的味道，在多年使用之后变得柔软光滑，还有几处不算严重的磨损。

一旁，史蒂夫一言不发地抱着胳膊看着他们，目光沉静。

他在想什么呢？乔看不出，也不想知道。她只是着魔似的反反复复地想：迷雾号还没出事、迷雾号出事了、迷雾号还没出事、迷雾号出事了……

这两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纠缠着，像徘徊不去的幽灵，不管哪个都令她不安。她再次看了史蒂夫一眼，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带着的表，距离最后一次与迷雾号联络才刚刚过去半小时。

时间变慢了，一定是这样的。乔盯着那副劳保手套，那玩意儿指头和掌心的部位已经被机油染黑了，腕部还有些开线，此刻正像两只无骨无肉的怪手一样，软弱地趴在地板上。

乔忽然意识到自己得去看一看，不管是不是能成功。她受不了在这里干等着。如果凯能联系上她，那么或许她也能做到这一点。

史蒂夫的目光忽然落到乔的身上，带着探寻。于是她稍稍直起身子，抿起嘴巴，不知道史蒂夫是怎么注意到自己的。

她想：他看穿我在想什么了吗？

一般来说，看穿别人的心思是乔的专长。但史蒂夫的目光却让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其实已经被一览无余了。就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她把想法完完全全写在了脸上。

“我得看一看。”

她动了动嘴唇，声音微不可闻。然而那边的娜塔莎和巴顿还是在第一时间朝她看了过来。

史蒂夫问：“你确定？”

他没有问“看什么”或者“怎么看”，只是简单地向她确认，“你能做到？”

“我不知道，但总得试试。”

乔的后背靠上椅子，看着史蒂夫，“他们可能已经出事了，我或许可以帮到凯。至少我可以告诉他，救援队马上就到。”

史蒂夫只短短地看了乔一眼，便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要是我痉挛了，别让我把舌头吞下去。”

乔开了个玩笑，不过有些不合时宜。她闭上了眼睛。

之前在甲板上，她告诉史蒂夫自己“随身携带隐形雷达”，现在她则把这个“雷达”开到最大功率，而唯一的搜索目标便是曾经的23号，如今的凯恩·琼斯。

乔以为自己会费很大的力气，就像她失去x之后每一次的尝试一样，吃力并且痛苦。然而当她闭上眼睛之后，一种奇异的安宁笼罩了她。

如果说之前她在船上感到体内的能力活跃涌动，那么此刻，她仿佛已与那股能量完全融合。以往她会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各种各样的杂音，无关的想法、无关的烦恼、无关的愤怒……

但此刻，在水下，那些噪音消失了。她能感到队友们的存在，但那是一种安静的存在，似乎离她很遥远。海水隔离了那些干扰，海水净化了她的能力。

乔有一种类似灵魂出窍的感觉。周围的海水包围着她，轻柔但不可抗拒的拍打着她。

于是她让自己下沉、再下沉，周围的寂静仿佛一成不变，仿佛她坠入了无底黑暗之中。但这些都还不够，乔命令自己继续，哪怕黑暗和寂静已经不再令人感到安宁，而是带来窒息。

乐园号控制室内，乔的身体骤然放松，陷进椅子里。她的脑袋垂下来，下巴抵住胸口，两手耷拉在膝盖上。

娜塔莎低低地叫了她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史蒂夫微微摇了摇头，告诉他们继续警戒。

他看着乔，心想：你现在去哪儿了呢？

然后那个答案浮现出来：她在海底两万里。

乔在空旷的寂静之中捕捉到第一个细小的声音，但不是她想找的，那个声音低语一般不断对她说着：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趁还来得及赶快回去吧不然你就死了你们都会死……

但这并不能阻止她。于是她继续向下，那个细小的声音便消失了，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去往何处。

然后她听到了凯，那个声音模糊，但的的确确是他。

他说：死了，他死了。

乔一鼓气向下沉去，她分开那些冰冷刺骨并且已经显得沉重压迫的深水，进入了在黑暗中发出微光的迷雾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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