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乔的逃亡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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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乔在冷汗浸湿的被子和床单之间醒来，心跳声在她自己听来有如失控的锅炉发出的阵阵轰鸣。

（他们来了）

这个念头让乔浑身发软，于是她告诉自己——还有时间，还有……乔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

还有十几分钟，也许二十分钟。

其实只花了七分钟，乔就将所有可能会用的到的东西塞进了随时放在床底的背包中，冲出了租住几乎半年之久的公寓。当门在背后关上的时候，她想起泡在水槽里的碗、冰箱里留早饭的三明治，还有桌上的几张食品券。

也许还有搁在床头那本未读完的小说，她其实挺想看到结局的。然后夜里的低温使她打了个寒颤，沿着难闻的楼梯间向下狂奔的时候，乔听到自己空洞的脚步声回荡着，有如过去这十几年的生活。

飘飘荡荡，没有着落。

乔有一辆78年的大众甲壳虫，停在另一栋楼门口。这辆上了年纪的车子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打着火，引擎咆哮起来的时候，乔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要是他们这个时候赶来就麻烦了。

然而没有，那些人，那些阴魂不散的追兵此刻还在比较远的地方。乔把额头贴在方向盘上，哪怕心跳得飞快，也强迫自己放慢呼吸。车子里冷得像冰窖一样，她甚至觉得自己呼出的气凝结出了水雾。

（往东）

沾满泥土的轮胎转了起来，甲壳虫喘着气驶出了偏僻的公寓小区，驶进了无边夜色。

而就在这不就之后，几辆黑色的车悄无声息地驶入这里，从车上下来几个穿着黑色西装、带着墨镜的男人，鱼贯走入了乔刚刚离开的那栋公寓。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这些人简直是从经典的间谍电影中走出来的，无论是他们那种讳莫如深的神气，还是他们这副有如职业杀手一般的打扮，都具有此种特色。

然而他们注定要扑一个空，发觉目标家里早已空无一人，正如他们之前的每一次行动一样。

因为他们所追踪的并不是寻常人，而是叛逃的实验体。

当乔认为自己已经与追兵拉开了安全距离之后，她终于记起可以把车里的暖风打开，打到最大，直到手指和脚恢复知觉。这个时间无论哪里都是最安静的，坑坑洼洼的马路上几乎见不到车辆，只有两旁延绵起伏的山丘埋伏在夜色中。于是她拧开了车载电台，柔和的歌声顿时在车厢中回荡起来，驱散了死沉沉的寂静。

一直听了大半首，乔才听出来这首歌是千昌夫的《北国之春》。她小声地跟着哼唱起来，以此来缓解紧张，在这方面，她可是个老手。

没关系，到底还是摆脱他们了。乔一边含混不清地吐出歌词，脑海中一边清晰地浮现出那些黑色的车辆——他们朝西去了，至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她是安全的。

嘭！

一声闷响，就在乔正想着“安全”这个词的时候，她的车子似乎一下撞上了什么东西。那一瞬快得可怕，寂静仿佛骤然被子弹击得粉碎，刺耳的刹车声顿时尖叫起来。她拼命打转方向盘，惊愕地瞪大双眼看着挡风玻璃，却只看到浓重的夜色以及没有尽头的长路。车子猛地滑了出去，仿佛被孩子随手扔出去的、失去控制的玩具。

老天……

当车子歪歪扭扭在路边停下来时，乔猛地推开车门冲了下来，手脚不住地发抖。她张嘴喊了几声，冷风立刻灌进干涩的喉咙里，使得她的声音显得更加微弱。

“有人吗？谁在那里？”

她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胸腔里关着一只兔子。

也许没那么糟糕，刚才车子开得并不快——逃亡的第一要领，千万别显得慌里慌张。虽然深夜行驶在这条路上已足够说明问题，不过乔仍旧恪守着自己制定的逃亡守则。

一声沙哑的呻|吟从路的另一边传来，乔立刻飞奔过去，跪倒在那个被自己撞到的倒霉鬼身旁。好在没有满地鲜血的场景，借着昏暗的月色，她看出这是一个年轻男人，虽然胡子拉碴、形容落魄，看上去像个流浪汉。

或许这也说明了为什么他会在凌晨时分躺在马路上。

“对不起，真是太抱歉了。你还好吗？身体哪里痛？”

乔紧张地问着，不敢去碰这个躺在路边的家伙。

就在这时，她捕捉到一个清晰的念头：

（白种人？还是混血？）

哪怕已经有将近一年没能听到别人的想法，乔依旧未对这种情况感到陌生，这是她的特殊能力——或者说“诅咒”更为贴切。而且这时她也看了出来，这个男人不是日本人，甚至不是亚洲人，而是白种人。

“小姐，你的车子开得可够猛的。”

男人终于说出话来了，抬起手摁着胸口，然后一手撑着地面缓缓坐了起来。因为疼痛，他紧紧拧着眉头，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

乔能够感觉出，他其实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她还是很紧张，因为在亚洲看到了欧美人的面孔，几乎让她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别担心，我没事。”

男人坐起来之后松了口气，滑稽地冲她扮了个鬼脸，虽然嗓音沙哑，但看上去精神还挺好。

尽管如此，乔依旧觉得这人并不快活。当然，没人会在险些被车撞死之后感到快活，但这个人，他身上有一种死气沉沉的东西压着，死亡、罪恶、暴力……

必须确认一下。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同时伸手抓住了男人的手。

（他在寻找什么，关于蝙蝠，不，关于什么？）然而乔看不清，仿佛隔着重重迷雾，这并不稀奇，本来就是碰运气的事。

男人并没有立刻把手抽回去，而是惊讶地打量着这个大胆的年轻姑娘。对方白皙的皮肤和深色的头发唤起了记忆深处的另一个形象，她冰凉柔软的手指包裹着自己的手，掌心却是温暖的。

乔缓缓松开了男人，她问：“你能站起来吗？”

然后再次伸出手，出邀请的姿势，“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送你去最近的医院，做个检查。”

虽然他奇迹般没受什么重伤，但擦伤、软组织挫伤是避免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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