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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库里缺钱，宫里却不缺东西，皇后乐得有前面数语恩典，以示其贤。

刘嬷嬷看出方子里用的药材多是珍稀之物，房中并无储存，且需要长久地内服外用，不可间断，立刻就明白黛不想更换方子的原因。

林涛家的此时方明了，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心疼，倘或大人在世，倘或林家不曾风流云散，他们家唯一的小姐何等金尊贵，哪里会因区区一点药材而发愁？便是家里珍藏的那些药材也够小姐用一辈子还有剩。偏生后来怕这些药材珍藏密敛之后化飞灰没了药性，林如海做主，除了留给黛的一些短期内可收藏的，其他或是折变给药铺，或是转赠边疆军用。

林涛家的说道：“姑娘不必担心药材。老爷吩咐，老宅长年累月不住缺少人气儿，不如把京城和姑苏两处老宅修缮后赁给别人住，姑苏离得远尚且不知，京城的老宅上个月下旬才赁出去，已付了半年的租金，一共一千两，林涛都给姑娘收着呢，不止药材，姑娘想吃什么用什么顽什么，只管打发身边的公公出来告诉我们一声，买了带进来。”

林如海怕租金送到荣国府未必会落到黛手里，故对林涛有此吩咐，考虑得面面俱到。

黛忙问道：“宅子赁出去了，你们住在哪里呢？可有地方住？”

听黛不问别的，单问住所，林涛家的十分感动，答道：“姑娘莫担心，宅子后街的大半房舍都是咱们家的，原先给旁支和下人住的，如今许多下人都遣散了，空了不少房舍，我们单住了一个院子，其他都赁出去了，一个月也有二三十两银子的进项。倒是姑娘，千万记得问明太医，用更好的方子调理身体，别辜负了老爷的一片苦心。”

哪怕以后黛出阁后生儿育女皆不姓林，但到底是林家的血脉，为今之计就是要黛调理好身体。

回想起林如海的遗言，黛一阵伤感，“放心罢，别的犹可，我唯独不会践自己。我已在父亲跟前发誓，此生定不会轻言生死。明儿就请王老太医来，问问该如何用方子。至于药材，我手里还有些闲钱，年年又有俸禄，到时候打发公公出去采买约莫也够一年半载的使费了，等到实在没了药钱再找太医院或者林叔和林婶。”

刘嬷嬷暗暗决定下回进宫在皇后跟前转述黛这番善解人意之语，而林涛家的则是愈加怜惜，道：“姑娘手里的钱留着花，等出了孝，姑娘出门应酬，请客、送礼、置办衣裳首饰，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们手里那一千两银子都是姑娘的，回去就去买药材，此时不用留着甚？只是有一件还得劳烦姑娘，一早急急忙忙就把方子送来了，家里头忘记抄录一份了，姑娘亲笔抄一份我带回去。姑娘若是不答应，我和林涛就哭老爷去！”

黛听了，只得同意。

听她松口，澄碧忙去拿砚台，松烟倒水研墨，青檀铺纸，紫毫则从笔架上取了一支湖笔。

黛接了笔，蘸足墨汁，将方子一字不错地抄录下来，待墨汁干透，递给林涛家的，笑道：“我的字不如原先方子上面的字好，能着看罢。”

又命紫鹃将比自己书法好的方子收起来，明日好与王老太医亲视。

林涛家的离开后不久，黛看了一回书，又站在屋檐下逗架子上的鹦鹉，教它念诗，忽然听它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黛失笑：“日日有人来，何曾断过？不知又有谁来？”

一语未了，就见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史湘云进来，腕上四只金镯子叮当响，一身大红撒花斜襟褂子衬得她愈加明媚爽朗，行动间十分洒脱不羁，人尚未走进上房，便先大笑着叫道：“老祖宗，老祖宗，我来了！老祖宗想我了不曾？”

等不及丫鬟掀帘子并通报，她就自己掀开帘子一角进去了，片刻后，屋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仔细一听，果然是贾母、宝和湘云三人之音。

黛自小气虚体弱，十分羡慕湘云之康健，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不知自己用了数不尽补血益气的良方，能否如常人一样，正呆想间，就见湘云和宝一脸笑容地出了正房，并肩往自己这边过来，在他们身后又跟了一人，却是宝钗。

湘云忽然似模似样地对黛行礼参拜，口内笑道：“恭请县主大人金安，小的听闻县主大人大驾回京，特地借老祖宗之茶果一盘，请县主大人赏脸入内小聚，不知可否？”

众人都笑了，概因虽是行礼，却非全礼，并未拜下去，倒有些顽笑的意味。

第015章

雕梁画栋，奇花异卉，妆点出春日的缤纷，宛若出自名师丹青，黛立在鹦鹉架下，麻服无纹，发顶无饰，面上无妆，其超凡脱俗越发与院中的热闹格格不入。

耳闻湘云之语，目睹湘云之状，黛亦以顽笑相对：“免礼！”

在众人包括史湘云俱是呆愣之际，她挺直脊背，款款走到苔痕点点的台阶之上，衣袂翻飞，水袖逶迤，几欲乘风归去，唇畔仍挂着那一抹让满院百花为之失色的浅笑，似讽非讽，似冷非冷，柔软中又透着刚硬，道：“县主之位全赖圣人之赐、先父之荫，原非我之功劳，愧受恩德甚矣，焉能在侯门千金跟前恃此而威？”

虽然已经没有父母依靠，且自己寄人篱下，但黛向来不是忍气吞声之人，其口舌之伶俐人尽皆知，曾说得王夫人心腹周瑞家的一声不敢吭，此时面对湘云之调侃，自不肯让。黛天生七窍玲珑，如何听不出史湘云话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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