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水可覆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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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牛以前是京城里最平凡的一个力工，自从有了人力车夫这一活计，他便租了辆车，来拉客。

干他们这一行啊，最烦的就是遇见一些达官贵人，有的嫌靠椅太硬，有的嫌人不如马快，还有的嫌车夫身上汗臭太难闻。

这些嫌弃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毕竟挣钱嘛，哪有不受气的。

更可怕的是遇上一些城里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他们明明有马车代步，却非要做人力车，只为了拿着马鞭随意鞭挞车夫，看着他们哀嚎很有意思。

他就听说好几个车夫被打得动弹不得，别说再拉车了，如今下榻都成问题。

大牛对此也是心惊肉跳的，但是他实在是没别的生计法子了。

原先的搬运活计，上头总要克扣不少，家里吃饭都难，干点小买卖，不说他没啥一技之长吧，就说京城这摊位费啊、打点费啊，他都给不起。

今早天还没亮透，大牛就照常从家里走到城里，去车行取自己租的三轮车，大牛家不大，放家里怕被偷了，还是每日寄存在车行。

谁知今日车行没有开门，门口聚了一群与他一样的车夫，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着，时不时环视周遭。

按理来说取不到车，耽误挣钱应当愤怒，但他们脸上却是诧异与惊恐更多。

大牛不明所以，皱起眉头，找了个相熟的车夫打听情况，“哎，老兄，咋回事啊这？怎的这个点了，车行还关着呢？”

“哦，大牛啊？”

车夫聊正尽兴时被打断了，看了眼大牛，把他拉近了一点，小声解释着。

“这不，车行说他们主家要闹罢工呢……这月和上月租金我们都不用给了，你还没发现呢，可不只是车行罢工，一大早街上大点的铺子都没有开啊？”

“罢工？”大牛听见“罢工”后，就惊叫了一声，声音太过洪亮，以至于身旁人急得捂住了他的嘴巴。

见大牛老实下来，身边人才放下捂嘴的手，大牛一边搓着手，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为啥子罢工啊？”

这好端端的罢啥工啊？

这一圈人里好几个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面面相觑后才讪讪地回道：“这不好说吧？”

而这时，这一群人的领头大哥率先发话：“这有啥不好说的，这些皇商都罢工了，上面的人哪能不晓得啊？连我们这些穷哥们都晓得咧。”

话是这么说的，但大哥还是单独搂过了大牛的肩膀，缩在角落里小声说着：“大牛，我和你说啊，这些皇商说皇室剥削他们，说他们连命都快没了，要联合起来罢工，让皇室妥协呢！”

大哥狭长的眼睛扫了一圈冷冷清清的大街，好点的铺子都没开张：“城里其他大点的富商想着法不责众嘛，干脆也一块关了，谁不晓得小吏三天两头上街收钱啊？”

就好比这个车行，也非皇商所辖，听说是从北边来的，时不时就要被那些小吏以各种由头来收钱。

车行主家想着，只不过跟着停业几日，要是皇室妥协了，他们未来好多年，这些杂七杂八的钱就能省下来不少呢。

但对着这个缘由，大牛是无法接受的，憨厚的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皇商也算是官老爷了，他们怎么就活不下去了？前个儿我才......”

那些人可是皇商啊，皇商都说自己活不下去，谁信啊？好吃好喝好穿的，瘦死的骆驼怎么着都比马大吧？

大哥打断了大牛接下来的话，摆摆手：“哎，人家的过不下去能和我们一样嘛？反正事儿嘛，就是这个事了。”

“那我们这几日咋办？跟着他们一道喝西北风呐？”大牛之前听了个“罢工”就急得跳起脚来，没听完后面的。

“上月租金不是应该过几日交嘛，如今免了，也能抵大半月的收入了，更何况下月的也免了呢，要不哥几个早闹了啊！”

“也是也是。”对于车行给的条件，大牛还是认可的，忙不迭地点点头，探头探脑地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又惊又喜地问道：“那这样罢工能好使不？”

要是车行钱多了，漏点给他们，说不定也能减点租金啊......

大哥摇摇头，他并不看好，“我看悬啊，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呢......但我们这样的也就看个热闹了。”

大牛眼睛一转，贴在大哥耳畔说起悄悄话来：“哥，你说，会不会有其他人一块罢工啊？你想啊，咱们哥几个年纪轻，卖卖力气还能活下去，京城饿死的人也不算太多，其他活不下去的会不会......”

即使已经用气音说话了，又缩在角落里，大牛还是不敢把话都说完，大哥听得惊了一下，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啊哟...你可什么都敢说了啊！”

过了一会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他们哪能叫罢工啊？他们又没什么工做，那叫起义啊......”

话锋一转，又与大牛说起些外边的事来：“不过我昨日拉了个客，他说啊，外面如今可乱了，各地都在起义啊......江南那儿啊，说要为天下百姓向皇上讨个公道呢！”

大牛惊道：“江南又乱了？”

“可不是嘛......不过这次倒没听说啥烧杀抢掠的事。”大哥点点头，从墙角起身又问：“大牛你要回家，还是和我们再看看城里局势啊？”

“再看看...再看看吧。”

这事可干系到他们之后要做些什么营生呢......

二人又分开，和不同的车夫谈了起来。

罢工一事还得从前几日说起，山意秋一听闻有太监大摇大摆上了楚家，就去寻了楚华。

楚华较之从前，瘦了不少，空落落的衣裳里套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