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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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世隔绝的破庙中，满是尘土与蛛网的大殿墙壁被温暖的橘红色火光照亮，显现出已经掉色的繁复壁画。祭台之上，姓名已不可考的真仙塑像亦在暖光中露出堪称温和的眉目。

而真仙像的脚下，此时正拢着一个小小的火堆，跳跃的火苗上烤着俩馒头和一个油汪汪的大鸡腿。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女盘腿坐在火堆旁，眼神贪婪，一眨不眨望着冒着香气的鸡腿，口水挂在唇角要掉不掉。

“能吃了吗？”秦后霜觉得自己快把持不住了。

“不能。”毫无起伏的男声在脑海中响起，“没热透，吃了会拉肚子。”

“哦。”

秦后霜继续盯。

片刻之后——

“热了吗？”

“……还没。”

“还是凉的？”

“……嗯。”

……

这样的问答持续了快十轮，识海中的声音终于松口：“熟了。”短短两个字，配上毫无起伏的声线，竟然流露出如释重负的感觉。

话音未落，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少女一把抓起穿着鸡腿的树枝，顾不上烫嘴，凶狠地一口咬下。

顾不得什么风度仪态，秦后霜三两口啃掉大半个鸡腿，肚子里那股烧心的饥饿感终于压下去点，人缓过劲来，又想起搭两口馒头。

简单的吃食配上她这吃相，也衬得似山珍海味，一阵风卷残云般的吞咽后，秦后霜吃了个半饱，终于能腾出嘴说话，问识海中的声音：“子时到了吗？”

“刚刚才到。”男音听着冷淡，话语中却透露着贴心，“恭喜秦小姐，您成年了。”

成年啊。

听到这个词，秦后霜握着馒头的手无意识垂下，有些愣神。她眨眨眼，纤长的睫毛无意识颤抖两下，似展翅欲飞的蝴蝶，又似漂泊无根的枯叶。

子时一过她就十六岁了，终于能够离开秦家，以独立的身份行走于世间，可……

她下意识望向殿门的方向，真仙庙遥遥正对着凌都最豪华的街道，此时那里红火又喜庆，越过杂乱的草木还能看到远处闪烁的灯光。

已至子时，往日宵禁严格的西州皇城依旧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只因今日是一年一度的霜降日。

热闹喧嚣，欢声笑语。

但这些热闹中，没有一丝属于正值生辰的她。

别看秦后霜现在混得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以前也是风光过的，也曾有过阖家上下庆祝生辰的美好时刻。彼时她还是乐成侯秦家唯一的嫡女，是父母兄长捧在掌心疼爱的珍宝，也是皇都最受宠的丫头。

可一切都消失在六岁那年，没有任何征兆。

前一天父母还把小小的她抱在膝头，温和聊着下个月出游的计划，兄长还说要在那之前给她做一个木头飞鸟，到时候妹妹就能坐着它风风光光去野游。

等到第二天，秦后霜抱着满心期待在父母怀中醒来，梦中残留的笑容还未散去，却对上了父母冷淡陌生的眼神。小姑娘愣了，下意识的瑟缩着叫了声爹娘，却没得到同往日般温柔的回应。

自那以后，秦后霜成了没人爱的小孩儿，父母兄长把曾经给她的感情全部收走，又倾注在了一个被寄养在秦家的陌生小女孩身上。

她渐渐被遗忘，最开始的一两年，一家人还记得有这么一位小姐，给女孩请教书先生时会顺带让秦后霜去旁听，宴席也能想着给她一个最偏僻的位置。后来她就彻底隐身了，亲人再没来看过她，所有的家族活动也没人会想起她，只是带着女孩去，好像她才是秦家的嫡小姐，是受宠爱长大的他们的亲人。

没有了家人的爱和照顾，从小被娇宠的秦后霜什么都做不好。下人们又最会看人脸色，不谙世事的她着实过了好几年苦日子，是靠着奶娘的接济才熬过了最脆弱的幼年期。

从六岁到今天，她十六岁了，这十年间秦后霜过得不可为不苦，好好的嫡女却在王府受尽了刁难责罚，像只流浪狗一样摸爬着长大。

但她还是活下来了，而且活得很好，甚至还能坐在火堆前面嗦着鸡骨头，为自己过了一个霜降节。

没人想她活着，她偏要活得比谁都要好。

秦后霜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收回视线，似乎刚才那一瞬间的怅惘只是幻觉，低下头对着馒头又是狠狠两口。

三下五除二干掉了几年来最饱足的一餐，秦后霜心满意足揉揉鼓起的肚子，心道人果然只要放下顾虑彻底不要脸，就会过得极其舒适。

看看她以前，总想着做事不能太过分，万一家人又突然变回去了，看到她成了一个毫无礼数的小泼皮会失望；又想着左右成年前她无法离开秦家，与其天天被惩罚打骂，不如做人留一线，还能过得舒服点。

现在想想，都是他妈是放屁。

秦后霜扔了骨头，在衣服上蹭了两把油乎乎的小手，对曾经的自己颇为鄙夷。人这一辈活的就是一个自在随心，顾虑这顾虑那，除了让杂碎们觉得好欺负和给自己添堵之外，一点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