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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永帝定睛瞧着燕明熹,小娘子面上泪痕未干,眼睫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自嘉慧皇后过世后,他已经许久未见这个女儿哭泣了。
他心中大感讶异,除了少见她如此真情流露的姿态,心中更是涌上一股钝痛砸上他的心头。
燕明熹的声音本该是清澈动听,此刻略带些哽咽,倒是万分的情真意切,两个小年轻至情至性,底下一些年轻些的夫人们都红了脸。
宏永帝似是颇为所动,亲自扶起女儿。
燕明熹站起身时,脖颈的嵌红宝石璎珞金珠项链忽闪出微微红光,宏永帝对上女儿的目光,一时哑然,恍惚想起记忆中那个柔美明艳的女子。
凉州月色送上的是给佳人最好的装饰,惊鸿一瞥,终是难忘,确有计算假意,但那个瞬间的心动不假。
接着是一个暴雨阴沉的雨天,女子严装祎衣、头戴十二枝饰花,靓妆颜色、眉目如画,莞尔一笑便胜过世间所有脂粉,果真是风华绝世。
只见她缓缓下跪,额上的金箔花钿随着她动作闪烁,五体头地,她有世间女子最尊贵的身份,却以最卑微的姿态跪于他面前,“妾不敢造次,伏乞圣人怜悯平儿,有朝一日,待嫁之时,允她嫁给自己选择的郎君。”
回过神来,四顾茫然,五岁的小燕明熹拉着他的衣袍,甜甜地说要阿爷抱。
宏永帝獃獃痴了一会儿,衣袖不设防被轻扯了一下,不觉浑身有些冰凉,低头便对上燕明熹担忧的目光,父女相顾些许无言,还是燕明熹低声唤了声:“阿爷。”
“我儿既然开口,我这做阿爷的哪有不同意。”宏永帝强忍着惆怅,抬手摸了摸燕明熹的脑袋,接着又扶起了蒋太师,勉强笑道,“我儿年幼调皮,往后老师可要看在朕的面子上,切勿多怪。”
“臣岂敢。”蒋太师眼含热泪袖手一笑。
随后宏永帝令身边宦者侍奉蒋家父子整肃仪容,但依旧让蒋昀阳跪伏于地。
宏永帝思忖了片刻,本想朝他发难,摆摆老丈人的谱,但对上女儿秋波流盼的杏眼,还是微有不满地道:“还不起来,还要我儿扶你不成?”
“圣人天恩,臣感激涕零...”蒋昀阳麻溜地滚了起来,郑重其事弯了腰,还未说完便偷眼瞧向宏永帝。
宏永帝眼角一抽,没好气道:“你还想说什么?”
“伏乞圣人下旨赐婚,传于礼部,中书省下旨,方得显宗敬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以及圣人的拳拳爱女之心。”蒋昀阳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说道。
***
宏永帝捧着酒盏,不断与贺喜的臣下回敬,酒酣耳热之际,谢氏挽着袖子,捧着一碗解酒汤,苦笑道:“圣人,今日是薇安公主生辰呢...戴氏母女已在外头候着许久了...”
他一个激灵。没错,今天要指婚的对象并非是燕明熹而是薇安公主啊。
好样的,被蒋氏祖孙三代这般搞,连正事都忘记了,宏永帝朝天一翻眼,咳了一声:“传她们入内。”
说话间,右手接过青瓷碗,眼神往赵家坐席那边瞟去。
见赵家诸人皆是满脸铁青,想来他们也没有料到今日蒋家居然搞了这一出,尽抢了他们风头。
宏永帝冷笑,赵家短视近利,少不得要他多加提携,接着又叹了口气,又想起了燕婉婷,他养出来的好女儿啊......
戴丽娘一身华丽宫装,身着流彩撒花烟罗衫,眉目间尽是妩媚,搭上百花曳地菊花纹齐胸襦裙,美则美矣却略显轻浮之气。
宏永帝目光扫过戴丽娘那张娇艳的脸蛋儿,捏着小酒盏的手背上青筋毕现,接着他又重重地将其放在案上。
她身旁的燕婉婷今日也是盛装出席。
珠翠环绕,头上华贵的步摇摇曳个不停,她垂头看着脚尖,面容有些憔悴,今日上妆的婢子好手艺,倒是衬着她今日颇为娉婷。
燕婉婷像是瘦了些,只是神色还是颇为低迷,她缓缓跪地,颤着声音:“阿爷万福。”
“四娘快起来,今日是妳生辰,来,让阿爷好好看妳。”宏永帝心下一软,未曾见过燕婉婷这副落魄的样子,终是不舍,抬手招呼着人过来,见她神情有些惶恐,苦笑摇头,“这些日子可是怨朕?都说父女哪有隔夜仇,几个孩子中,朕最疼甚者就是四娘妳,可是妳这孩子啊...”
燕婉婷喜绽笑靥,随后又低下头呐呐道:“让阿爷失望了,是女儿不孝。”
宏永帝叹了口气,移目去看一旁的蓉安公主。
他也是许久未见这个女儿,自从上次被蒋昀阳几人参了一本后,为了保全她,令她在府上思过,所幸近期很是乖觉,也没有闯篓子。
故而宏永帝语气颇为温和道:“二娘怀着身子呢,我这做阿爷的也是糊涂,来,赶紧坐下,可别累着朕的外孙了。”
蒋昀阳淡淡瞥了这头一眼,然後毫不避讳地盯着燕婉姗。
一旁的燕明熹不动声色地研判着宏永帝的神情,见他是并非虚伪假意地关心那两姐妹,微眯起眼,端起茶盏来掩住眸中狠戾之色。
宏永帝又扫了四周,却不见崔驸马的影子,有些不满道:“驸马何在?常年不在京中,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不知道多心疼心疼自己媳妇儿...”
他说完话心中蓦然一恸,咳了咳,轻抚了一下自己的鬓角,朝着蒋昀阳撒气,“小蒋卿听到没?日后朕若是听闻宗敬回宫哭诉,有你好受的。”
蒋昀阳万分恭敬地鞠躬应下,又朝燕明熹的方向玩世不恭地眨眨眼,燕明熹扭过头,并不想理会他。
“驸马稍后便到,说是准备四娘的生辰礼呢,故而晚到,阿爷恕罪。”燕婉姗今日也是一身华服,锦绣裹身,她近日气色倒是好,朱颜酒红,胭脂匀淡,连带整个人气质都优雅了几分。
底下诸臣听闻,谁都知道他们二人之事,连忙低头喝茶用膳装忙碌。
宏永帝淡淡地“哦”了一声,接着抚掌,数名女子迎着笙箫、丝竹悠扬,嫋嫋娜娜舞着,宫婢们捧着美酒佳酿、珍馐美馔往来席间,欢畅之声此起彼伏。
方才宏永帝下旨赐婚薇安公主与赵家大公子赵世澈,司天台早已将二人合了八字,则定于这月月底完婚,两人齐齐下拜,拜地谢恩。
众人不止地向皇帝劝酒,直称他实在好福气,一晚上便得两贵婿,底下大伙儿俱已开怀,好不热闹。
燕明熹拉了拉一旁燕望毓的粉色洒金披帛,从怀中掏出一个银红桃花香囊,上头春树郁金竞相开放,且还是以燕望毓极喜的粉红装饰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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