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斗转星移,不觉已是夏深。自去年乾明事变以来,朝堂之内一直暗流涌动,当朝天子登基后一直在晋阳处理政务,只留长广王驻守邺城。曾经在朔州高呼“为陛下效忠”的慕容铁铁后来都开始疑惑,而待到今年秋初时节,这皇都中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山雨欲来之前的阵阵风声。
这日下了九月的第一场雨,难得纥奚昱和纥奚泰都休沐在家。谁也想不到纥奚氏的将军府居然门庭冷落如斯,本来家里就没有女主人,更没有多少仆人,纥奚泰和纥奚昱又常年驻守在营里,回去的时候院子角落里已经开始长野葵草了。纥奚泰见了也没说什么,在零星几个家仆战战兢兢的注视下默默地蹲在墙角把野菜薅干净,敲了敲纥奚昱的窗户。
纥奚昱把窗户打开,纥奚泰晃了晃手里的野葵草,说:“给你炖了。”
“……好嘞,把我炖了吧。”
纥奚昱从窗子里翻出来,和他并肩往厨房走。同是人到中年的武者,纥奚泰和叱干洪身材大相径庭,纥奚泰长挑劲瘦,穿常服并不显山露水,着甲才见满背肌肉虬结。他和叱干洪都不太爱说话,但是叱干洪像头趴伏的狮虎,纥奚泰眼窝深深睫毛长长,像头沉默的老黄牛。
这府里没有纥奚昱的时候就是个悲情哑巴之家,纥奚泰为了省事有时候跟焉支都不说话,直接比划,跟爷俩似的。
厨房里水已经烧好了,纥奚泰把旅葵扔进锅里,撒了一把盐,纥奚昱蹲下,往火里虚拢拢添了几根柴。
纥奚泰笑了,呼噜了一把纥奚昱的脑袋:“还会烧火了。”
纥奚昱挑了挑眉:“你儿子什么不会。”
纥奚泰说:“焉支今天没回来?”
到邺城之后大多数人对焉支的称呼是“那个哑巴部曲”,焉支为人有些生冷,没什么朋友,别人直接叫他哑巴他也不太在意。纥奚泰在见他的第一面就仔细地问了他的名字,从那以后,一直这样叫他。
焉支初见纥奚泰的时候,纥奚昱后背上豁开的刀伤还没长好,焉支见了他第一件事是跪下请罪,纥奚泰什么也没说,托着他的胳膊肘把他扶了起来,问了他的姓名。
纥奚泰像是对纥奚昱受伤的事不大上心,纥奚昱本来就新伤,又从朔州一路舟车颠簸到邺城,刚到那几天一直昏睡,有一天晚上突然醒了才发现纥奚泰在门口坐着。纥奚昱揉了揉眼睛,披了衣服晃晃悠悠地并肩和他坐下去晒月亮,谁也没有说话。良久,这老头一开口竟然哭了,他说小昱,我真是对不起你娘。
纥奚泰说:“你在那傻笑什么?”
纥奚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忆起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事会不知不觉满面笑容,赶紧把呲着的牙收了回去:“……唔,花儿今天有事。济南王生病,他调去侍疾了。”
纥奚泰皱了皱眉。葵菜煮得差不多了,纥奚泰把菜捞出来,轻声说:“济南王你们两个最好别沾惹。晋阳最近风传‘邺城远望有天子气’,陛下很忌惮。这话既然有人敢传,邺城就恐怕有变动。”
纥奚昱挠了挠头,笑了一下,说:“我听说了。沾不沾惹的……可人家生病,身边总不可能没人。”
济南王是那去年政变被废的天子。他身份尴尬,这活又没油水,调守卫去侍疾的时候确实有不少人推诿,焉支并没有借故推脱,闷声不响地去了。去之前耷拉着眼角跟他一步三回头地比划——我尽量跟人家换成值宿的班啊,白天就回来。
粘得。
纥奚泰没有再说话,看纥奚昱不知道在想什么,美滋滋地把那一坨野葵菜咽下去。他笑了一下,说:“能吃下去就行。行军断粮,连这个也没得吃的。”
“问题不大,”纥奚昱吃到一半,却听得外门轧轧一响,这时进来的没有旁人,纥奚泰看见他儿子神色蓦然明亮起来,嚯地一下站起来顶着雨往门口跑,跑到一半还转回来,像有人托了底,神色飞扬地跟他说:“阿爷,这玩意真不是给人吃的。”
纥奚泰:“……”
门外却不是焉支,纥奚昱刚露出的笑容僵了一下,道:“铁铁?怎么这时候出来?”
慕容铁铁站在门外,穿着轻甲,打着一把大伞,对他一笑,往里探了探头,道:“将军也在家呢?你那小兄弟今天接了个苦差啦,济南王病重了,陛下要见他,你阿弟接了急令,连夜送他去晋阳。”
纥奚昱愣了一下,那失落就露了相。回不来咯,纥奚昱心想,本来想立刻就和他说那难吃的旅葵。铁铁道:“他走的时候怕你担心,特意托人找我给你带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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