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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既然说了这话，必是怀着这样的打算的，可兰绍这么一问出口，她心上又隐隐不是个滋味。
曾经她过得平稳安然，可自打她心上系着报仇的意思开始，这每一日的光景都有新的惊险与刺激。
她为了致一人于死地，到如今已经有三条人命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如果继续行进下去，若是不出些旁的岔子倒也好，万一事情败露了，恐她和兰绍的性命全都得搭在里头。且这些，全都成了自己对兰绍的亏欠。
他此生从来没求过会有多么好的生活，如今得此一人，便已经是最大的荣幸。她愿意为了兰绍放弃，她也相信，他爹在天之灵也不愿意因为这仇恨，叫她惶惶过了这一生。
“景禹，我已经没有我爹了，曾经我孤独一人，总存着侥幸之心，笃定你必然会为我办下这桩事情，可如今我却有些害怕，我不想你有半分的危险，我不想我们之间才刚刚开始便又戛然而止，你懂么？”
屋中的炭火气甚足，叫人脸颊泛着一层红晕。兰绍鼻头酸酸的，方才掉了两颗眼泪双目红怔怔，这会儿再也忍不住决堤一般往下落着。
胭脂手上的锦帕还未挪开，见他如此反应本是以为被自己这话给感动的，却听他继而吸吸鼻子，眨眨眼皮清了视线，声音哽咽着说道：“胭脂，可我不像你，我放不下。”
这话叫她在脑袋里再三思量也没摸索出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在怪自己冷血无情，连父仇也可以无所谓？
她心有疑虑却是还未问的出口，兰绍调整了情绪又补充着：“我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有那么一天解了心上的这个结。我兰家一家当年惨遭灭门，独我一个活了下来，你叫我怎么撇下这桩恩怨，自己一个逍遥快活！”
“你说什么？”胭脂愈发云里雾里。
兰绍泪目未干，说完这几句话时候又添了些猩红。他今日本就是来向胭脂坦白的，坦白那****在断崖上质问自己，关于当初他娶胭脂所为取的那个物件。可不怎的，她突然间变得这么相信自己，变得这么与自己亲近，虽叫他更加难以开口，却也叫他更加笃定，他必须将这事情与胭脂说个清楚。
他哽咽了许久，心头打着颤儿，强忍住还要继续挤出来的眼泪，目光与胭脂相对想要清清楚楚看到她的表情。
“那一日在断崖上，我其实没有说谎。当初我故意接近你，的确是为了你身上的一件东西！”
胭脂穿着一件靛蓝色的绸衫，映衬着她此刻雪白的肌肤。两个人相隔咫尺，彼此的呼吸声响听得颇为清楚，她手探在兰绍胸膛上，能够感觉到他胸膛里一颗心脏普通跳着。
她不说话，目光凛凛，兰绍忙解释着：“我现在与你坦白，就是怕你以后知道会误会，接近你我承认我有目的，可后来，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娶你！”
她依旧沉默，只是这回身上多了动作，扶着边上的桌案想要站起身来，动作到一半，兰绍忽然将她扯住：“你就不想知道，当年九王爷为何要你爹的命么？”
话说得久了，屋中蜡烛的捻线许是被蜡泪掩了，那火光忽明忽暗叫人跟着那晃动揪着心思。
见胭脂不再动弹，只望着自己，兰绍与她解释着：“当年容应由诬陷我爹，幕后黑手正是当年时值二十岁的九王爷，徐飞长，就是他，买通了张屏只留下一人在神武门行刑。这宫中有条暗消息，就是凡廷杖皆看司礼监那公公的脚下，脚尖大开为做戏，半开为留命，合十，便是皇帝要他性命，要被乱棍活活打死！”
“你爹他杀了兰州知府满门，人证物证俱在，皇帝就算要取他性命，又干九王爷何事。又****爹何事？”
事情因果翻来覆去，胭脂如今已经不知道她该相信兰绍的哪一句话。她此刻只有一个心思，便是逃开这里，逃凯兰绍身边。
兰绍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出有这样的话，原来她口口声声说愿意为了自己做什么，其实心上到底还是放不下九王爷。
那是他第二回对胭脂粗声咆哮着：“当年事情，若真是我爹他偷了银子，那银子未追回来，皇上怎么可能就要了我爹的命。徐飞长他怕事情露出手脚，甚至请命皇上将我全家抄斩。当年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就在后院的那条窄巷里瞧着。当年容应由分明就是他的人，那日在神武门外的血案，十足也都是出自他手！”
胭脂看着兰绍发疯了一般的模样，泪珠子已经将内衫素白的襟子打湿成深色。情绪崩溃难以从控制。索性干脆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冷静点！”
兰绍脸颊忽地挨上一巴掌，模样扭到一边去，身上的动作戛然而止。四周从喧闹重新回归平静，有种能够刺破人鼓膜的回响，两个人闷着喘息不敢发声。
半响，兰绍才突然浅浅一笑：“你知道为何九王爷会向你爹伸手么，因为神武门留下的那个人行刑之人，就是你爹！”
神武门行刑之人，就是你爹！
这一句话，算是对胭脂最好的一个解释。叫她无法为徐飞长再辩驳，也将她与自己深深牵扯在一起。
“我要的东西，是我爹当年留给你爹的物件儿！他一定有什么东西要告诉我。胭脂，你给好不好！”
兰绍语气忽然转为一种祈求，那个在人前趾高气扬，一手遮天的兰镇抚使，眼下竟如此低声下气，胭脂瞧着却是有些恍惚。
“我从来不曾有过什么东西，这些日子，你枉费心机了！”
话一字一顿说的有些心酸，胭脂视线已经被光晕花了。
面前的这张脸，她在不久前看上去还是那么欢喜，刺此刻却一眼都不想再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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