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疑影幽浮扰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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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切进御书房，龙涎香在浮光里游弋。

安陵容捧着描金海棠攒盒的手指微微发白，盒中芙蓉酥泛着半透明的油光——这是用晨露和的面，掺了去年封存的桂花蜜，连蒸笼都特意换了新竹篾。

"给皇上送些润喉的茶点。"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碎玉碰瓷。

苏培盛垂首接过食盒时，鎏金护甲与檀木相击的轻响惊动了案头镇纸。

皇帝朱笔悬在《漕运新策》的"改"字上，墨汁在宣纸洇出赤红圆点："容儿来得正好，替朕研墨。"

安陵容跪坐在蟠龙纹蒲团上，看着青石砚里渐渐晕开的墨色。

皇帝袖口残留的星象沙气味与松烟墨纠缠，让她想起三日前钦天监连夜呈上的紫薇异动折子。

当鎏金墨锭第七次撞上砚台边缘时，皇帝忽然按住她颤抖的手腕："爱妃今日的桂花头油，倒比往日浓烈三分。"

窗外惊起乌鸦扑棱声，安陵容颈后渗出细汗。

这头油是特意用冷香丸熏过的，为的是盖住昨夜调配曼陀罗花粉时沾染的苦艾味。

她抬眸望见皇帝指间转动的和田玉扳指，那抹莹白正映着奏折上朱砂勾勒的"漕粮亏空"四字。

"臣妾听闻皇上近来夜不安枕......"

"容儿可知松阳县令上月奏报，说安府老宅的白梅今年开得格外早？"皇帝突然截断她的话，朱笔在砚台边沿轻敲，每一声都似更漏坠地，"倒像是有人用暖房秘法催开的。"

安陵容耳畔嗡鸣，仿佛又听见前世冷宫梁上悬着的白绫在风中猎猎作响。

她强压下喉间腥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臣妾父亲最是迂腐，断不会行此机巧之事。

倒是江南织造上月进贡的浮光锦......"话未说完，御案上的青铜饕餮香炉突然爆出火星，惊得她袖中暗藏的避毒银针滚落在地。

皇帝俯身拾起银针时，朝珠垂穗扫过她发间点翠凤钗："爱妃连验毒都这般亲力亲为？"他指尖抚过针尖淬着的孔雀胆蓝光，突然轻笑出声，"三日前太医院丢了三钱鹤顶红，容儿可知去向？"

惊雷在云层深处闷响，安陵容望着琉璃窗上蜿蜒的雨痕，突然看清皇帝龙袍下摆沾着的星象沙——那分明是钦天监密室里才有的陨铁碎屑。

她终于明白御书房为何要燃这般浓重的龙涎香，原是为了掩盖占星罗盘灼烧后的焦糊味。

"皇上！安姐姐定是清白的！"

脆生生的呼喊撞破凝滞，淳儿提着鹅黄裙摆闯进来，鬓边蝴蝶钗翼沾着雨珠。

她怀里抱着的玳瑁猫突然蹿上御案，打翻了盛着朱砂的翡翠盏。

鲜红颜料泼洒在《漕运新策》上，恰巧淹没了"甄远道"的署名。

"前日臣妾在御花园捡到这个。"淳儿从荷包掏出半截乌木簪，簪头残留的星象沙簌簌而落，"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姑姑，那会子正往冷宫方向去呢。"

皇帝摩挲着玉扳指的动作顿住，目光扫过乌木簪上熟悉的凤纹刻痕。

安陵容突然想起半月前淳儿说丢了陪嫁玉佩，此刻那枚羊脂玉正悬在苏培盛腰间，随着他斟茶的动作轻轻晃动。

"容儿的手怎么比朕的冰鉴还凉？"皇帝突然将她指尖拢进掌心，温度却不及往日半分，"前日内务府新贡的血燕，苏培盛，给贵妃装两匣带走。"

安陵容跪安时瞥见御案下的鎏金暖炉，炉灰里半片未燃尽的符纸正泛着诡异幽蓝——那是萨满法师画蛊用的辰州砂。

她行至汉白玉阶前，忽听得身后传来朱笔折断的脆响，混着皇帝似叹似笑的声音："容儿可知，白梅开得早，谢得也快。"

暴雨又至，安陵容在廊下与匆匆而来的绯色身影擦肩而过。

甄嬛伞沿垂落的南珠帘晃过她眼前时，她嗅到对方袖中飘出的沉水香——那是皇帝赐给协理六宫之人的殊荣。

雨丝顺着琉璃瓦当坠成珠帘，甄嬛绣鞋踏过御书房门槛时，带起一阵沉水香混着潮气的风。

安陵容望着她裙裾上银线绣的合欢花在灯烛下忽明忽暗，突然想起三日前内务府将本该分给延禧宫的冰绡纱，全数送去了碎玉轩。

"臣妾给皇上请安。"甄嬛屈膝时发间九鸾衔珠步摇纹丝不动，垂落的玛瑙璎珞正巧遮住脖颈处淡红掐痕，"方才经过钦安殿，见法师们正在重绘二十八宿星图，倒想起《周髀算经》里说'星移三度，地动七分'。"

皇帝执朱笔的手在空中凝滞，一滴朱砂落在奏折"甄"字上，洇开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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