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忧的故事似乎很短,一炷香便说尽了;又仿佛很长,挚友的一生,童心的破灭,多少苦痛在其中。
女子说到尾声,喉咙已艰涩到难以呼吸,只能喘息几回再活动。李承安已是不忍,颤着伸出手,可看着那明月似的人,却只能蜷缩起手指,缓缓收回,化为一声长叹,“无忧姑娘,你……你歇息会儿罢。”
沈无忧摇摇头,到底还是将故事讲完。她长舒一口气,喉咙舒服了些,心中的忧郁似乎也散了些。
“府里是这样的,人有八面,不知真假。道路平整,却如履薄冰。我,我只求自保,这就是我的求生之道。”沈无忧瞧着枝头明月,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你为什么不……”李承安情难自禁,说道。
为什么不出府……话未说出,李承安已摇头否定,笑容苦涩。便是出了府,府外的生活就一定如意吗?兵卒刁难,贪官剥削,步步难行。
女子也许也想到了之后的话语,莞尔一笑,不语。他们都知道这点有多荒谬,一齐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建起一座足够抵挡一切风雪的堡垒,再攒够你赎身的钱,不知你……愿不愿意与我一道出府?”李承安看着人,却不能将话语说出。现在,现在,他只是个小货郎,只是一个她刚认识的陌生人,这话太重,他承不起。
“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吧?”沈无忧没能注意到对方眼里的遗恨,只是扭头瞧着人,眼神闪动,多少情说。
李承安摇摇头,心疼的眼神落在草地里,再抬起,眼里多了分决然。
他说:“无忧姑娘,有部分事情你没有猜错,我来这里,的确是有所求。这份所求,迟了二十二年。你,你想听吗?”
“你说吧,我在听。”沈无忧有些诧异,好奇这成日挂着笑的人会有什么过往。
李承安深吸一口气,看向江面,缓缓道:“很久以前,闵城布坊里有个小孩儿……”
闵城福记布坊里有个小孩儿,四岁的年纪。其他孩子尚在爹娘膝弯撒娇,他却成日跟着娘,瞧着娘纺纱;年岁大了些,便跟着家中叔叔到店里卖布,空出一口气便学着认布。
但无论如何,纱线与布匹对一个孩子来说,到底是无趣的。小孩儿想去街头和其他娃娃一块甩陀螺,抓蛐蛐,但回回都被娘追打着拉回来。
看着娘的一双泪眼,手中的竹条,小孩儿又担心又怕,只好继续学那枯燥的布学。
在懵懵懂懂能听懂故事的年纪,其他孩子听的许是神话传说,小孩儿听到的却是母亲道出的血泪仇。
原来他不是其他娃娃说的“没爹的孩子”,他有爹,爹是个堂堂正正,明月似的人。
他曾有个辉煌的家,一个在金陵,一个在长安。纪家世领织造,却是:金银流水手中过,一片冰心在乾坤。
可惜纪家世代清廉正直,煌煌家业到底是毁在了末嗣资助的一个秀才手上。徐秀才勾结敌党,构陷纪家操控布市,侵吞民田,结党营私。条条重罪,哪条都叫纪家翻不了身!
天子大怒,责令南厂鹰犬南下查府,执刑株连三族。
十万火急,终是纪家积下善缘。朝中送来急报,催人逃走。纪家家主性烈,散尽家仆,拔剑自刎。鹰犬袭门,到底只见着满天大火,赤血洒地。夫人怀胎八月,由二仆日夜护送,自此隐于人间。
纪家从此没于人世,唯一的希望,便是那新年之日诞下的孩儿。
至于姓名,不用“纪”姓。一为皇室之无情,二为隐瞒身世,便恢复为赐姓之前的“李”姓。
名为“承安”。这孩子生来便担着仇恨,是为“承”;承着的,既有过去纪家的“安”,也许也有一位母亲希望子嗣平安的私心。
在懂事的这天起,李承安的人生便已经确定,那就是诛杀寇仇,还家族以清白!
李承安长到十八岁,前去金陵,意图潜入那旧寇仇新织造徐大人的府邸,却终不敌奸恶疑心暗鬼,严查来历,只得离去。往后几年,辗转于昔日旧交处,只是不等交代来历,对方一听纪家之名便送客。
兜兜转转,到底是留着京城平公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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