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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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佩蒂纳·波诺曼是被粗糙的草席质感刺醒的。白发的少年一睁眼便开始四下张望，寻找着自己唯一亲人的踪迹。幸好，他的弟弟伊克利普斯·波诺曼蜷缩在巷尾的另一张草席上，耀眼的金发和他哥哥一样乱糟糟地散落在肮脏的地面上。塞佩蒂纳轻轻地摇醒了他，笑眯眯地比了个11的手势。

“快醒醒，伊克利！”塞佩蒂纳小声地叫他，“你忘了吗？今天是我们十一岁的生日！”

“唔……”伊克利普斯的眼睛半睁半闭，不赞同地哼了两声，“我们很富有吗？不要把钱浪费在买礼物上，有这钱我们都能多吃一顿饱饭了。”

“这不一样，伊克利。”塞佩蒂纳不以为意，“而且，这是我打额外工赚来的，不在我们原来的财务规划内。所以没关系！”

“我必须提醒你。”伊克利普斯瞟了他哥哥一眼，“你最好尽早改掉你把钱称为‘财务’的习惯，我们都不再是大少爷了，塞佩蒂纳。”

“好、好，我知道。”塞佩蒂纳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反正我迟早会把钱赚回来的，复兴亡族这件事我可一直会记着。——不，别说这个了。你之前不是想吃蛋糕吗？我给你买！”

“无聊……”伊克利普斯神情恹恹地站起身来，从草席下面找出自己的武器，“只要你不像上次一样，莫名其妙地把商店的玻璃炸掉就行。”

“我都说了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塞佩蒂纳气哼哼地说，“我只是情绪激动了点，还没有到扔东西砸碎玻璃的地步啊！而且，说到这样的事情你不是也有吗！你上次被那个恶心的小屁孩欺负的时候，还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了。”

“你那时候都快气炸了，还‘只是激动了点’。”伊克利普斯摇摇头，“而且，我手劲没那么大，那不是我捏碎的。是杯子质量太差了。”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走出他们栖身的潮湿巷子，穿过鱼龙混杂的下城区，经过两排贩卖不明物体的摊位。塞佩蒂纳牵着弟弟的手，向四周肮脏摊位后的黑市小贩挨个打招呼，询问他们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小贩们看到这对兄弟过来，脸上都带着揉成一团的笑意，伸出手拍拍他们的头顶，说上几句客套话。伊克利普斯沉默地跟在哥哥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接受着那些所谓的好意，等到走过了摊位旁，他又不动声色地甩甩头，似乎想甩掉什么脏东西。

他突然撞上了哥哥的后背。伊克利普斯抬起头，看到哥哥正笑眯眯地看着面前挡住他们路的、竹杆儿似的邋遢男人，举起手向他挥了挥，权当是招呼。

“您早上好，弗莱明先生！”塞佩蒂纳似乎没看到男人眼里不怀好意的打量，满面笑容地说，“您是来找我弟弟的吗？”

“对、对。”被称作弗莱明的男人迟缓地点了点头，浑浊的视线从塞佩蒂纳移到他身后的伊克利普斯身上，“我记得，我委托了你帮我办事。”

伊克利普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没有收到我想要的东西。”两道恶意的目光从男人油腻腻的刘海里射出，直勾勾地打在伊克利普斯身上，“小鬼，你这是打算去哪呢？”

伊克利普斯没有着急回答他的问题。他向四周看了看，那些自诩呵护孩子的小贩们都低着头，似乎没看见这里的骚动。于是他收回目光，迎着那两道恶心人的视线回望过去。

“收货时间是今天晚上，弗莱明先生。”他盯着弗莱明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垂下了视线。他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会被对方恶心得吐出来，“我会按时交付的。”

“你最好是。”弗莱明打量了他一番，弓着腰，慢吞吞地越过他们俩走掉了。伊克利普斯感到哥哥握住他手的力度变大了些，然后他们继续往前走，直到往外一拐，离开了黑市。又是一段小路后，来到了正常的城市区。

“呼。”塞佩蒂纳松了口气，“每次出来都要遭这么一遭，真烦人。”

“你敷衍人的功力看来又上了一着。”伊克利普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气音，“亏你有心情和那群脏的要死的家伙打招呼，光是看着他们的脸我就要吐了。”

“唉，谁不知道他们不是真心对我们友好的。”塞佩蒂纳耸了耸肩，“这是必要交际，伊克利。有时候做事不能按照意愿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你害怕了吗？”

“哼。我还不至于被那样子的男人吓着。别把我当小孩子。”

“害怕也没关系呀，伊克利。”塞佩蒂纳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肩膀，“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就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不能完成的事情，哥哥会帮你做好的。”

“……油嘴滑舌。”伊克利普斯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扫下来，“好好走你的路吧。”

他们沿着墙壁一直向前，直到路过一堵巨大的玻璃橱窗前。伊克利普斯站住了脚。

“又看到它们了？”塞佩蒂纳回过头，走到伊克利普斯身边，陪他一起趴在橱窗上欣赏里面的毛茸茸玩偶，“你上次说喜欢哪个来着？是里面那个小熊吗？”

伊克利普斯短促地“嗯”了一声，着迷地看着玻璃幕墙后长相可爱的玩偶。半晌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红着脸扭头走开了。塞佩蒂纳笑嘻嘻地追上去，按着他的肩膀打趣，“没关系的伊克利，你只是一个11岁的小孩喜欢这个是正常的——”

“闭嘴！”伊克利普斯面颊通红，“我才不喜欢呢……”

“晚了哦伊克利。”塞佩蒂纳笑的看不见眼睛，“不过你喜欢的话，未来我会给你买下的。”

“别吹牛了。你知道那个东西多少钱吗你就买。”伊克利普斯翻了个白眼，试图掩盖自己真的喜欢毛绒玩具的事实。

“对哦，不仅是那个，以后我会让伊克利过上好日子的。”塞佩蒂纳扳着他的肩膀，难得认真地睁着眼睛说，“无论是毛绒玩具还是蛋糕，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伊克利普斯看看他。在他的印象里，自从家族覆灭以来，哥哥笑着的日子反而变多了。无论面对什么事情，他脸上都是一双令人生厌的弯弯笑眼。突然严肃的表情令他有些不习惯，于是他别过头去，不再言语。

他们闹着闹着就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一方小小的烘培店，柜台里陈列着精致漂亮的蛋糕和面包。塞佩蒂纳走到柜台前踮起脚，把几张钞票放在上面，眨巴着他引以为傲的亮晶晶眼睛，夹着嗓子和店员对话，“姐姐……今天是我和我弟弟的生日，可以给我们拿一块蛋糕吗？”

店员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眼神，于心不忍地收下了皱巴巴的钞票，挑了一块切的大一些的蛋糕推了出去。塞佩蒂纳的眼睛一下子放出光来，他连连道谢，小心翼翼地端走了那份甜品，招呼弟弟一起去外面吃。他们蹲在店门口分食那块三角形的糕点，塞佩蒂纳脸上闪着得意地光，“看见了吗，伊克利。恰当的示弱可以换来的好处可不少。”

“……你就像一只装乖卖惨的臭狐狸。”伊克利普斯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话说这东西可真撑肚子啊，午饭可以少吃一点了。”塞佩蒂纳选择性无视了弟弟的眼神，放下叉子，把剩下的大半块都推给伊克利普斯，“我吃饱了。你不是爱吃吗？都给你，别浪费了。”

“骗谁。”伊克利普斯翻了个白眼，挖下一块蛋糕硬是塞进哥哥嘴里，“吃。”

塞佩蒂纳笑起来，任由弟弟把甜腻的奶油塞进自己嘴里，顺从地咀嚼的同时，从嘴角抹下一片奶油，趁伊克利普斯不注意抹到了他的脸上。后者皱起眉，从蛋糕顶上挑了一块奶油反击回去，两人看着对方的囧样都笑出了声，又闹作一团。

“说实在的。”伊克利普斯擦掉脸上的奶油，“我有时候觉得这样子也挺好的。好像复兴家族的事情离我已经很远了。我们赚够钱就金盆洗手，然后开一间小店，就住在店面楼上。如果生意好，就多开几家，如果不好，能维持温饱也不错。——我不太想结婚，所以如果你想，我们还可以留一笔钱给你的后辈。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让所有人回忆起波诺曼这个姓氏’，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没变过？”

“当然。”塞佩蒂纳打量了他一下，回答道，“不过你这么问了，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伊克利，可能我就是走不出那件事，毕竟我才是罪魁祸首。我确定，我想要做些什么，做些对得起他们的事情。但我的愿望是否已经改变……你要问这个的话，我不知道。”

“……随你吧。”伊克利普斯吃掉最后一小块蛋糕胚，“我们该走了。还要工作呢。”

“好好好。”塞佩蒂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回去吧，我也要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