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驾来的牛车甚为破败,脏污不堪,其上堆着几篓时令蔬果。
牛车穿行于长街,东拐西拐,还时不时靠街边停上一停,楚原驾车之间,时不时警惕左右观望。
萧玉川头戴帷帽坐在楚原身后,抱臂倚着背后的竹篓,于牛车晃动阖着双目,耳边响起遥远于四年前的撕杀声,忆起那个大雪纷之夜……
闭了洛东镇城门后,东宫一行人支撑到第三日夜里,太子与他盼来了“援兵”,“援兵”是由他父亲萧弘文带领。
站于不大的城楼上,熊熊火把将城门外黑压压的大军照亮,亦照亮了他父亲急切上看的脸。
父亲在城楼下高喊,说是有京畿道行军大总管同行,带一万重甲精兵前来护驾。
太子唐卿景与他向城楼下细辩,确认是京畿道行军大总管方新荣无误,方新荣亦出列,向太子宣誓效忠。
太子急切想要知晓永安皇帝安危,更担忧宫中的阿娘和妹妹。
并且太子与他交情匪浅,妹妹唐卿月还与他大婚在即,见是萧弘文带兵前来救驾,自然相信。
他也信了。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一万重甲精兵里,竟然暗伏着齐王。
因攻不下洛东镇,左卫大将军蛊惑了作为下属的父亲,要父亲随军前来,哄得他与太子信任,打开城门。
京畿道行军大总管方新荣,在宫变半月前,就被户部尚书边永令诚,派人抓起了居于京中的一家老小,迫于家人安危而叛变。
城门打开后,他与太子和洛东里正,站在城门处迎接大军,心情既惊又喜。
当黑压压的重甲精兵涌入后,一直潜藏在队伍里的齐王,勒马冲至太子身前。
一剑挥过,溅血柱冲天,将站在太子身畔的萧玉川溅红……
“往后,我大抵会臭名远扬……若能护你周全,又算得了什么?”
他涩然启目,无声低喃:“本没脸见你……可若能再见你,我也没打算要脸!”
紫微皇城,含元殿内的宴席上,木诺凤迦也没打算要脸……
今日外国来使面圣,不谈正事,安排的是珍馐佳酿,燕乐百舞,为罗朴、扶余、北济,南弥四国使者接风洗尘。
燕乐声声里,舞姬倩影中,唐逸旻接过内侍递来的酒盏,向三国来使举杯频频。
眼前珍馐百味堆满,木诺凤迦却吃不下,也喝不下。
他一直惦记着萧玉川说过的话——讨好皇帝,入宫宿卫。
从进入大殿起,皇帝和善的目光,时时投向“身残志坚”的罗朴王子,还派了人向罗朴王子赐酒,却未看他一眼。
东桓国的皇帝,不是任人说见就能见的。更何况,他还是折损东桓十多万大军的南弥质子。
若不能在今次的宴席上,让对南弥成见深深的皇帝,向他青眼相看,只怕他会寂寂无名为质到老,又何论出将入相,风光返回南弥看他的晏父?
热血激荡于他脑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横心,手提袍子站起身。
于悠扬的笙簧声中,他穿过满殿蹁跹起舞的舞姬,于陛阶之下禁军们的喝斥声里,于皇帝凌厉看来的目光之中,他大力一掀袍子,单膝跪下。
高拱了双手,他清亮着朗阔大眼仰望皇帝,高喊:“皇帝陛下,南弥质子木诺凤迦,愿献刀舞一曲为陛下助兴。”
唐逸旻手上握着酒盏,散去满脸凌厉,淡看这个少年质子。
木诺凤迦换了浅绿色圆领袍子,头戴皂纱幞头,鬓角纹丝不乱,冲他仰着一张五官朗朗的脸,眼中满是热烈与诚挚,好似那双眼睛里落入了星辰。
想要取悦他?唐逸旻抬手虚虚一压,示意客省使让乐师停下吹奏。
殿中乐声立止,舞蹈立休,阖殿目光齐向他与木诺凤迦聚来。
唐逸旻朝他的方向微微倾身,“听说你想逃跑,累得鸿胪寺官员,将朕这皇宫掀了个底朝天,为何还愿给朕跳舞?”
木诺凤迦坦荡着目光看他,朗朗应声:“回皇帝陛下,木诺凤迦长于蛮荒,不通礼数,没见过大世面。”
唐逸旻半笑不笑:“没见过世面你便要逃?这可说不过去。”
木诺凤迦咬了一咬唇,轻声:“木诺凤迦抱着一颗为东桓尽忠的心而来,逃跑非是怕死,而是怕死得不明不白,死得不声不响……所以才逃。”
唐逸旻收正身子,浅呷一口酒,“那为何又不逃了?”
“陛下这紫微宫太大,木诺凤迦找不到方向,逃不出去。”木诺凤迦清亮着眸子,“昨日太庙祭祀上,一见到皇帝陛下,木诺凤迦便再也不想逃了。”
唐逸旻玩味看他:“见到朕就不想逃了?为何?”
木诺凤迦神色分外认真:“陛下眉眼间的神情,很像我的老师南弥清平官晏修,木诺凤迦看着安心。”
“大胆!”客省使宦官大声训斥,木诺凤迦立时垂首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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