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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发话让抬脸,那就只能抬脸。如因昂起脸,眼睛依旧垂着,只看身前三块青石板。
如因的长相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流云飞雪一样的面容,长眉连娟,只一张丹唇嫣红欲滴,唇角上翘,依旧是十年前不语先笑的笑模样。
齐人讲究看面相,如因这样的面相就是极好的。
乌发、白肤、丹唇,不同的颜色泾渭分明,却异常协调。明明五官拆开来看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惊艳,可放在这张脸上组成了一种温婉柔和的美。
就像烟雨朦胧的三月江南,明明没看见颗颗分明的雨滴落下来,可不知不觉身上头上就已经被迷蒙的水雾给沾的透湿。
皇帝敛了视线,金玉铮鸣的声线透着些执掌生杀的凉意:“说说吧,样衣上的丝线为什么会自个儿崩断?”
如因实话实说:“回主子爷的话,这批丝线是原先的库存旧线,只因为样衣颜色少见,临时绞新丝染色有些来不及。奴才心存大意,觉得不过只是样衣,先凑合用旧线也不碍事,只是没想到这些丝线本就薄如蝉翼,再加上时间太久,一路运过来又赶上冬天,被冻的有些发脆。匠作处虽然点了炉子,但也只是比外头稍暖和点而已,所以丝线没断。等样衣进了主子爷的养心殿,热烘烘的炉子一烤,水分一干,就齐齐崩断了。”
说罢,她又叩了个头:“奴才该死,明知丝线是旧线可还是心存侥幸,这才叫主子爷触了霉头,主子爷要杀要剐,奴才绝无二话。”
皇帝手里端着金玉满堂的白釉瓷碗,也不说话,只用手指一下下敲击着碗壁。
上好的瓷器,敲击出的声音也清脆有力,像一把锤子,一声声锤进如因的耳朵眼儿里。
许久,皇帝才开口,漫不经心中蕴藏着令人胆颤的寒凉:“这么说,所有的错处都是你的过错?你春家的绣娘没有错,富察·培雍没有错,内务府也没有错?”
如因听见亭子里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如因依旧泰然自若,声音里甚至有些隐藏不住的喜意:“回主子爷,是,所有的错都是奴才一人之过,与其他所有人无关,主子爷万盛明君,千秋圣明,一定能明察秋毫。”
皇帝还是头一次见把所有错处都往自己头上揽的人。揽的还十分高兴畅快,酣畅淋漓。
皇帝身边的常总管眼睛看着皇帝的神情,捏着把汗开口,声儿里带着些戚戚然的哽咽:“主子爷,您瞧,春掌柜的模样儿神情跟流玉那丫头真真儿一模一样。一晃二十年了,奴才还记得流玉出宫那天的情形,别说太上皇后直掉眼泪,连太上皇都抿着嘴大半晌没言语呢。”
皇帝想起流玉姑姑。
他三岁时流玉出宫嫁人,所以他对流玉的具体印象已经不太明晰,只记得流玉姑姑是宫里头一份儿的古灵精怪,嘴像抹了蜜一样甜,就爱闹腾,连太上皇后都说她天天闹得人头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越闹腾的人离开越让人觉得落差太大,明明身边少了一个人,却像少了一群人一样,怎么能让人不念叨呢。
有其母必有其女吧。
皇帝重新撒了把鱼食,特意撒到那条拐尖儿头顶上,看着它吃了一口才心满意足的开口:“朕毕竟也在流玉姑姑膝头上坐过,今儿你的错,朕不开发,暂且先给你记着。准你戴罪立功,一个月内重新给太上皇后做件儿礼衣。如果能得太上皇后青眼,前账一笔勾销,如果不得欢心,朕决不轻饶。”
此话一出,花园里的几个人各怀心思的松了口气。
如因声调轻快:“奴才春如因谢主隆恩。”
皇帝这会儿心情不错,听见如因的名儿来了兴致:“你们洪鄂春的汉姓是春,你的‘如因’二字是哪两个字?”
“回主子爷,如因二字是阿玛所起,意为人生际遇,皆为因果,盼着奴才遇事不必强求,循如因果就好。”
皇帝笑起来,舒舒朗朗的笑声开阔辽远:“你阿玛是个会讨巧的。如因二字与春连读,为‘春如茵’。名与姓凑趣儿,是个好名字。”
不知是否是得意忘形,如因竟直接抬眼看向亭中端立的皇帝:“主子爷,十年前奴才有缘得见天颜,十年未见,不知主子爷还认得奴才吗?”
话已经冲口而出,眼睛才后知后觉的看清楚亭中年轻的帝王。
皇帝一身玄色常服,站在斜方格槛窗旁边,在身旁众人的簇拥下昂然而立。外头洒下来的阳光被窗外两侧的水波击碎成碎芒,波光飒飒的映照在皇帝的身上。
皇帝一侧身,常服缎面上簇簇缂丝龙纹涌动缠绕,胸口处的金龙怒目而视,咆哮出一片滔天巨浪。
这样年轻的帝王啊,是手执生死的天威凛凛,也是如山川霁月一样高洁不可亵渎的人。
鼻峰高挺,唇线凌厉,一双眼睛清冷而有神,只轻轻一眼扫过来,眉眼间便是深不可测的惊涛骇浪。
如因心头晃荡一下,早已经在肚里打好了套近乎的腹稿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培雍刚刚松一口气,没想到如因会突然失了分寸。他跨前一步,张口便喝骂:“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圣驾面前谁准你直视天颜?!”
如因一个激灵,如梦初醒。
膝盖上应景袭来一股剧痛,她忍不住摇晃一下,俯首跪下去,十根手指死死抠住青石板的缝隙。
培雍这么一喊,鱼受了惊,跟如因一样一个激灵,飞速四散游走。皇帝再去寻那条拐尖儿已经寻不到了。
“行了。”皇帝止住培雍,冷冷乜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如因,失了兴致,把鱼食递给一旁的常总管,另有太监呈上来一条浸了温水的丝帕给皇帝擦手。
皇帝随意擦了擦,漫不经心,像打发个物件儿:“下去吧。”
培雍不敢再多言语,打个千儿跪安,出了亭子拿脚尖碰了下如因的大氅边儿。
如因会意,再不敢抬头,默默磕个头,强忍着膝盖上钻心的疼,踉踉跄跄跟着培雍却行离开。
不过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像眼皮开阖,悄无声息的过去,没在皇帝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常旺看着如因摇晃的身影,有些不忍,自个儿念叨一句:“唉呀,姑娘家在雪里跪着,别冻坏了腿。”
皇帝乜一眼他,常旺这才回魂儿,吓得闭口低头,不敢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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