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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紧赶慢赶，到家的时候几近凌晨了。城市的天空黑得没有半点星星，可是一路走过来，电费跟不要钱一样，四处都是亮着的灯。
杨光放羊放久了，跟着羊群走到哪怕没有路的山，自己依旧能找回村里的路。但是这会儿，司机上了两次高架桥转两圈，杨光什么路都分不清了，别说回石磨村，机场在哪个东南西北都已经懵了。
所以当杨光下了车后，步伐转了一圈，然后自暴自弃地问路星为：“星为哥，你知道哪是东吗？”
“啊？”
“我迷路了，找不到方向。”
路爸耳朵尖，笑着回复道：“到家了怎么会迷路，认清门，门口朝南，这是东西路。”
“门朝南啊，我怎么感觉对着西边？”杨光还在纠结呢。
“别感觉了，你就记住。”路星为伸手轻轻推了下还沉浸在辨别方向的杨光，引着他去拿东西，“回……家！”
可是口头上说了再多遍的“回家”，真正踏进家门的时候，哪怕是路星为，也总有一种当客人的感觉，换拖鞋的姿势都透着别扭。
路妈拉着两个人，一会说着：“这边是厨房，饿了可以来冰箱里拿吃的喝的。”
一会又指着客厅里挂着的陈旧全家福哭哭笑笑，那张全家福是在路星为很小的时候拍的，色调还是旧的，上面哥哥弟弟还都是两个小人。
一会又从置物架上拿下来一个旧玩具模型，“星为，你还记得这个奥特曼吗？当时你最喜欢这个，弟弟碰了它，你比弟弟哭得还大声。”
路星为接到手里，确实认真回想了一下，可是朦朦胧胧地印象里搜不到所谓的“奥特曼”，摇了摇头，重新放回那个摆满旧物的新架子上。
“行了，行了，这么晚了，让两个孩子上去休息吧。”路爸停车晚进来了一会，听到路妈一说起以前的事就有点收不住，拦道：“以后叙旧的时间多呢，不用急。”
这才让又兴奋起来的路妈堪堪冷静下来。
卧室都在二楼，路爸路妈在房间在右侧最里面，挨着的是书房。路星仪的房间在最左边，门上直接贴了张黑色的海报，图案好像是几个人影，看不清人脸。
路爸路妈上飞机前提前找了阿姨又多收拾出一间房，本来二楼就留有客房和放置过季衣物的杂物间，现在干脆全部留出来给三个男孩子用。还没等路爸路妈介绍什么，路星为很自然地把背包放在了左侧那间，或者说远离路星仪的那间。
自然而然的，就这样变成了杨光夹在两兄弟中间的格局。
之前收拾好的简单行李也拿进了房间，即使在怎么心情忐忑，到底一路上又是飞机又是汽车的，这会儿杨光已经挺累的了。
这段时间难得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先是在床上放空摊了一会，什么都不想想，就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盯到真觉得自己困得眼皮撑不住了，一个激灵还是又打起精神先把行李收拾了好。
东西也不多，洗漱用品和两三套换洗的衣服。杨光回忆着当初衣服买来时的褶子，仔仔细细又对齐了一遍，端端正正地放进衣柜里。房间里的卫生间多出一套新的洗漱用品，一一拿起辨认了一下，城里人总是比较讲究的，他才刚懂得洗脸、洗澡和洗头的东西都用得不一样。以前的他拿块小肥皂，整个人都能搓一遍。
直到他又把房间收拾个整整齐齐，连带着自己也仔仔细细地搓洗了一遍，再次累得倒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屋顶，他依旧生出不真实感。
杨光抬手点了点头上的墙漆，明明已经洗过了，总还是会有自己会把墙给蹭脏的担忧感。他又闻了闻自己，薄荷味的沐浴露往鼻子里沁，羊味真得到了城市一点点都闻不到了。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总是担心自己身上的羊味太有存在感，但是回家的时候还是只能往羊圈里钻，他小时候的安全感全在那里，因为在羊圈里，他的存在感最低。
在石磨村的时候，存在感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什么好事，杨老爹突如其来的愤怒和打骂，旁人明里暗里的嫌弃，他习惯于自己缩起来，仿佛把自己凝聚地再小一点，就能裹起来一层壳。
现在他的壳仿佛被他一层层刷掉了。呆在自己的屋子里，哪怕可能是临时的，哪怕他知道这不算是真正的归属地，但是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存在感大到不得了。特别是，这种存在感的源头是温和而善良的。但是，杨光眨了眨湿润的眼睛，他对这种存在感又产生了另外一种惶恐。
大概是奔波一天真得累了，杨光还没想明白这种惶恐的出口在哪里，他眼皮缓缓地落下了，眼泪黏住了睫毛，四肢习惯性地又收在了一起。
灯没来得及关，窗口散出白莹莹的光，跟旁边房间仿佛连在了一起。
路星为即使有在寻亲前预料过此时的一切，但是事情的进展比他想象得快得多，快到他还没好好感受幸福和从容，就开始感受到压力。
他在寻亲的时候，他承认自己有着很功利的想法，他希望亲生父母是有点钱的，并且至今依旧庆幸这一点。就像这间房子一样，他直接就有了一间房间，其他人也依旧有一间，连意外带进路家的杨光也可以丰裕地拥有一间。而在王家的时候，他自己哪怕多吃一块排骨，就会有一个人少了一块，总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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